「正是如此。过去这段日子,吾古琴一条,伞影随身,只看到了常与无常。太学主死了、死国又开启了,可是吾,等待的人又在哪里?」那低婉嗓音彷如正渐渐地陷在呼啸的风雨声中,越来越模糊:「公子,你很幸运,你与他之间,是吾等待之外的兴趣,否则,又岂有今日的缘分?」
「除了我们之外,大夫究竟还等待什么?」
「呵,也许人之一生,就是在等待自己。」天不孤摇首,撑起了伞,漫道:「人生道途无尽,吾既独爱它之风花雪月,又怎能抱怨它之泥沼难行?公子,这一次,我们依然变了,多余的一言难尽,便留待下次吧!」
「大夫请。」
该问的、该不问的,尽在一言难尽之中,那言与不言,似也无别。
「数声鹈鹕,又报芳菲歇。惜春更把残红折。雨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永丰柳,无人尽日花飞雪。莫把么弦拨,怨极弦能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夜过也,东方未白凝残月。……」声声飘渺的吟词声去,为后苑的小径添了几分艳红的狂彩,在如晦的风雨之中。
俯仰之间,人间错落,终到不了无为岸。此番相别,又将是何种时节?
千叶些微发怔,回身走至佛堂前,周身被一片白茫所笼罩,如置隔世。
曾经,他一心想策划回到日盲族,奈何事实的导向,又要将他推回集境。他不知,此身已落病根,与他相伴的人,是否又愿意与他一同行走?
他纤长的眉睫扬动,循那烟雾而上,恰见眼前佛龛,那供立的桌脚仅剩巍巍三根支撑,上头宝相庄严的佛像却敛目慈容,如是波澜不惊,在缭绕的白烟里乘驾莲座,宛如在云端睥睨尘世,观世间一切的爱恨恩仇。心热如火,却眼冷似灰。
在这世上,有所求的人皆是火宅覆身、有所求的人皆是咄咄书空……
香火的残灰如经文墨卷,点点依划在案上,千叶仰望佛像,视线默然地移凝,方走近一步,足边发出一阵轻响,遂弯身拾看,是一柱经签,斑驳的刻字上,染有方才自己的伤血,朵朵殷红血花,竟似明艳而飘渺,正是:
汝负我命,我还汝债,以是因缘,经千百劫,常在生死。
汝爱我心,我怜汝色,以是因缘,经千百劫,常在缠缚。
千叶传奇默默读着,不明所以,却又感到难以豁达,竟一时昏眩,闭目凝神之刻,只有一道形影在脑海挥之不去。
是他,依然是他……如今再见他,将是一切迥变的事实,又是怎样的光景?
千叶缓缓张眼,将经签放回案上,望那佛像最后一眼,心念落定,便回身走至前门,随那伸手「咿呀」掀开,一隙的流光透进,凉风扑面而来,又是另一扇的风雨交织,风雨里,远山黛色朦胧,高伟的菩提树下,不胜荏弱的冷白飞花正翩旋狂舞,依旧有一条等待的人影。
他扶着门楹,与他遥远的视线慢慢对上,青靛色的雷电掠过苍穹,正一闪一灭地映那俊削的脸容……纵然隔着一丈之远,却好似可以听见他的呼吸和心跳冷凝在空气中,那样清晰、那样明澈。
如雾的雨幕里,起点与终点,脉脉如许,迎风相望。
雨花不息,情犹难定,瞬间,只闻「咿呀」门扉摇曳轻响,玄影踏向了那雨中,溅湿了衣襬,一步、一步……
亦既见止,我心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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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上次第二章發的比較趕,沒注意到的朋友可以看一下第二章看過了沒,汗。
1、「苦受、乐受、不苦不乐受」的說法出自《杂阿含经》。
2、「亦既见止,我心则夷」出于诗经,简单说就是:見到你,我就安心了。
昔日,天不孤在长空明白被千叶与太学主两面利用的事实时,曾劝叹过:「也许他给你的,你不稀罕。」
当时长空不以为然。
而今,千叶亲自说出的,却是:
「就算我有的,他从来不稀罕……」
对千叶来说,也许这话是难得的深切,因为,原来不只是给他的他不稀罕;而是他有的,长空全部都不稀罕。完完全全的没有用……
一场没有响应的执着,千叶真正尝到了,他也不是不明白,可是他无解,所以天不孤只能慨然,徒叹万年苔树不成春,万劫轮回向始休。
☆、章四:归途阑珊
作者有话要说: 章四章五原本是同一章,不過字數多,所以還是切成四跟五了
落日没入山影,焰火燃烧般的红霞里,弒道侯挺身来到一处府邸前,观视眼前巍峨宏伟的宅府。
此处他鲜少到访,毕竟这府中的主人执于战场胜过安居,非有必要,扰他少有的清闲也是罪过。但是既然对方主动用军令邀请,那自己也不好推却了。
讵料方一步入,霸气的红黑色彩瞬间映入了眼帘,弒道侯不及分神间,手腕已被稳稳扣住!一股内元随之注入了功体,伴随简洁有力的低沉嗓音:「你,为何受伤?」
军人的机警,他早从见怪不怪到习以为常了,弒道侯倒也不惊,索性摊牌道:「早前被千叶传奇所伤。」
那冷峻的面容起了异动,眸色渐锐:「你还要继续装傻吗?」
不冷不热,却字字震得令人心惊。
「装傻?也未必然。这几天消息传开了,军督不想谈谈吗?」粗陋的掩饰本就难逃法眼,弒道侯坦然说着,撤回受制的单手,已感气脉的不适感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