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身侧之人正难得熟睡,乌发迤逦,羽扇般的眼睫安静地闭合,如玉雕般静美。他皮肤本就白皙,日光映照之下,更添绝色。而那神情,如孩提般,是那样安详,平日飞扬的锐气彷如也被融进了那难得舒展的墨黑眉梢。
长空半支起身,静静端望那安宁的脸容,愧疚与茫然的心绪自心底涌生。
床上一片靡sè_láng籍,正透露昨夜自己的冲动。尽管当时神智恍惚,他却知道,这人非但懵懂,更是超乎常人的忍耐,任他在失控之下,予取予夺。
……为何他能容忍自己冒犯的举动,却又总是不断粉碎他微渺的希望?
长空轻抚上那同颊畔清减许多的只手,瞬间单薄的握感入心,既是熟悉,又是生分,像试图抓住动荡的流光,却换来满心的无所适从。
他凝视着他,才发觉周方有隐约的药草香正似有若无的浮动着,混着房内本有的清冽淡香,两股气息平静地融在一起,却好似失去别于尘世的孤高之感。
心计骗得了人,形貌却是真实俱在,如果太阳之子是这般憔悴,是否,真曾为他而身受苦楚过?是否,也真曾不良于行过?……
到底,他算计了自己几分?又欺骗了自己几分?
别于前一阵的苦苦相寻,而今,他们终于真正重逢了,却没有任何喜悦与激动。这段分离的日子以来,太阳之子发生了哪些事情,他终究未曾明白过,而恐怕,太阳之子未想让他明白……自己也不想明白。
这人的每一步,永远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每以为触及他的心思之时,往往只是触碰到假象,最后,一刃入心,不解也罢。
总是这般令人感到悯然,也这般令人感到抗拒和迷惘。
难得复杂的思绪如气泡沉浮,在漫长的洪流中兀自转折,不得安定。长空怔了半晌,着衣起身,守在他身边,掌心贴着那冰凉的指腹,肌肤暖着肌肤,凝视良久后,方启门离开。
人世多变,心更难辨,彼此深藏心底的游刃,在喂过鲜血之后,终究如飞雁掠过寒潭的涟漪,不愿深究。
不知过了几时,日影悄悄西移,浩大的光芒俯瞰着大地,沉眠的意识终在幽深的水底浮起。眼睫翕动间,熟睡的人影渐渐醒转,仰面看了上头的房梁一眼后,又向着身旁空荡的床畔望了半晌,方半知半觉地,伸手抚上。
填补了再多,终究……是空的。
到底,有什么东西是可以弥补的,又有什么东西,是永远弥补不了的?他无法明白……
千叶无意识地用被衾覆身,失魂般地慢慢走下床,走没几步,却仍不禁扶着床柱,缓缓曲下身来,散覆的乌发沾触到地上的尘埃,掩不住承受后的伤痕与孤凉。
◇◇◆◇◇
数日已过,镇日黄沙翻卷的太峰,肃立的人影正远眺山影轮廓。
长年以来,少有人能够理解这位虓眼军督,就连伙伴弒道侯,对其人亦常怀敬畏的心情。不过他知晓,军督一直在等待机会,只是,这机缘似乎到来了,却没想象中的顺利。
战场,方能证明军人的存在。但是,战便要战得漂亮,得到一名能在背后为他策划乾坤的人,也是军人的渴望。
「你又来到此地了。」弒道侯一脚踏上太峰,面色阴沉,似有话欲言。
「今日情报已汇整过,又有消息?」浑厚的声音响在风沙里,异常雄伟。
「是,方才传来速报,佛业双身终于伏诛。」
「哦?」烨世兵权沉吟下,令道:「告诉他。」
「告知他,不怕他生反心?」烨世兵权与千叶传奇间的约定,弒道侯悉知几分,不免见缝插针道:「坦白言,看得出来,此人难以收服。」
约定助其覆灭佛业双身,是目前压下千叶传奇的主要原因。如今妖世浮屠既灭,还剩下什么条件可以打动此人的心?弒道侯计较斤两的性格已开始估量。
何况,千叶传奇并未进入破军府的体系,却可掌握破军府的资源与权力,御兵遣将也有权过问,不过短短时日,一名外来者便有此特权,不得不防。莫言他气量狭小,在利益基础下,多一分力量固然好事,但心意不坚者,他有必要帮过度纵容之人盯梢;否则,不如弃之。
「他,需要时间试探。」欲擒,故纵,军人道。
「那么,」弒道侯几乎是自动接道:「前天他调动边防的精兵布署,你也不过问了?」
烨世兵权转身,直捣红心:「你,放不下权?」
「哈!」此问犀利,弒道侯眉梢斜扬,放声一笑,有些不是滋味:「作为长久的盟友,我想提醒一句。虽然他是你所等之人,但我们的机会该花在刀口上。当断不断,反受其害,必要之时,你该放手。」
军人目光带着逡视的意味:「吾会裁断!」
「好吧!吾会告知他消息,顺便催他尽速调查神之卷一事。」弒道侯皮笑肉不笑地扯动嘴角:「吾对你从未失望,别让他太过恣意了。」
「你多言了!」烨世兵权一摆手,转身离去。
「多言,是关心啊!」弒道侯笑笑,他相信,自己背后的眼线也够千叶传奇一人应付了。
◇◇◆◇◇
隔日清晨,天还未亮,小径上的苔痕尚泛着宛然新绿,远方脚步声传来,一道人影走向那怀有芥蒂的无名住所。
不求名者,有两种,一种是终南快捷方式,藉虚名而图实名;另种,则是韫椟藏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