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事?」绕回琴座旁,千叶回身定定望他。那绽放的烛光正明灭地落在那线条分明的俊拔面容上,闪闪忽忽,令千叶感到若即若离。
熟悉的,是那眸中永远生分的气息;陌生的,却是那含着混浊的灼热目光。千叶能感受到,长空从来没有如此大胆地直视过自己,他的沉郁和前所未有的勇气似乎正完全暴露在自己眼前……然而他知晓,看着自己的,非是长空,而是那酒气的渲染罢了。
他的神情依然那样压抑而痛楚,深沉而绝望,为何他总是要这样面对自己?
他不明白、完全不明白……月光氤氲,迤逦在室内沉金的色调里,渐渐地融为一体,落在那发梢上、脸容上、朱砂上,脉脉地,夜色如幽,重重迭覆,映那眉心若水,但承载的,却是充满棱角的太阳光芒。
长空默默望着,不知用何种情绪辨识眼前之人:这人,是太阳之子;这人,是予他重生的人影:这人,是他所追随的人影,也是予给他扭曲命运的人影……这片异域上,曾经,他害怕失去他,如今,却恨不得离开他;但他更知道,自己逃不过他的罗网,也逃不过命运的掌握。
他在湍急的流光里迷失方向,蓦然回首,犹然在原处,什么都没有改变,也什么都面目全非……恍惚地,意识含着混沌,再也分不清实景还是虚景,蓦地,长空向前一步,仗着酒意,抬手抚触眼前人肩头,而后循着肩线而上,缓缓、缓缓地握起一绺乌黑发丝,像握着一湾清泉,在指间摩挲,定格的目光不曾移动。
他这般寻来、也这般凝视。他的人生,本就残缺,这人的游刃,破开了他稀少的完好,却也为了自己,宁舍心血相救……这样的人,他该爱,或是该恨的……却料而今,近在咫尺,彼此的心却像隔了千重万云,勾不到对方,一片茫然。
他不明白,为何他与他,不能相见时,挂念在怀;一旦见面时,却只剩不断地相互折磨,一次次剥夺对方仅存的拥有?
握住的、握不住的,全都是枉然……无声凝视间,两人距离极近,千叶只感那微醺的气息喷薄在自己的颊上,有种说不清的心情在胸间溢漫开来,下意识地想喝阻长空恣意的动作,胸口却有股茫然而酸涩的感觉涌将起来,让他作声不得。
他触发的手在抖瑟,他的眸,亦幽幽地颤动……如果,他能借着酒力这般看着他,为何从不愿真正的看着自己?
「撤手!」半晌,理智压下波动的涟漪,千叶移开长空的手,语声冰冷:「你醉了。若没事,就回去吧!」「不……我没醉。」那手一哆嗦,渐渐地收了回去,声音却分外坚定。
千叶传奇微怔,夜色迷离中,朝那只手望去,只见那指掌布满了茧影、伤痕,在烛光下映得明显,某一处较深的伤口,还曾是他亲手医治的。
是了,是这双手……是这双手,他曾为了约定,纵付出任何代价也要医好,挽回其性命;是这双手,跋山涉水也要为他寻把名器;却也是这双手,让自己身犯沉痾;却也是这双手,在过去濒临的几次大难中,终究为自己开出一条血路……是这双手的主人,曾让他费尽多少心思、也抱了多少不该有的期待?却又为了他,誓言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而留在此地,以致如今的晦涩境地?
无止尽的疑问正在荡开、散逸……好不容易,他费尽心机稳住了脚步,却与这人越隔越远。他心底是想着他的,深深地想着的,但这一路上,为何自己永远在追逐那背影,举步维艰,比双脚俱废还要令他无所适心?……这一刻,往事如潮,被风拂动的琴弦正发出零稀清脆的铮响,有种时光停滞的错觉……倏地,只闻琴弦「当」地颤动,千叶蓦然回神,却见长空赫然拥紧了自己,一步步、一步步,将他顺势压倒身后的床畔,那紧锁的眉峰宛如刀刻,紧箍的双臂却在抖瑟。
他感到空虚、偌大的空虚,但为何这般紧拥的感觉,却依然一片空荡?
「你——」千叶抬眼望向压在身上的人影,本想发作,却瞥见那昏暗烛下的眼眸,瞬间噤声。
那双眼,很安静,却全无神采,沉默得彷佛从未苏醒过。
「你想做什么?」他镇定地望着。
「吾……从来不知。」「放开吾。」「不……」长空眉头纠结,失神的眼底涌动着混浊,气息紊乱地俯视身下乌发逶迤的人影。他端凝他的脸容,神色浮浮的,彷佛他的脸是他的倒影,一时半刻间,脑中轰轰然,一点一滴的苦涩翻涌价来,狠狠摧残着他。
他没有醉、他没有醉……他很清楚知道,今生,他好不容易历经诸多情感,却每一次让他痛彻心扉。命运提醒了他,这一生,他只能不断地告诉自己:不能爱、也不敢爱……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