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关以清凉的水墨屏风为阻隔,里头十分昏暗,四周静悄悄的,可知屋子相当深。而且还有农具棚、偏屋和仓库,规模无异于附近的茅草屋顶农家,足见本家的势力有多庞大.“有人在家吗?”
鹰司在玄关前大声呼唤,音量丝毫不输给在本家林子里鸣叫的油蝉。
没有人回应。不过,寂静的房子内部,的确传出人的气息,“有人在家吗?”
鹰司试着再次呼唤,还是没有任何反应,结果两人只好走出本家的大门。
“里面好像有人……”
“反正他们根本不想应门。”
鹰司觉得对方屏住呼吸、暗中窥视两人行动的样子十分可笑,皱起细眉对回头望的仓桥答道。
相对于这位忍耐功夫一流的挚友,鹰司就像只容易被挑起怒火的猫儿,但是所受的教育告诉他,明显将怒气表现在脸上是一件可耻的事。话虽如此,鹰司再也无法忍耐。
可能是暑气作祟吧,仓桥也罕见地皱起了眉头。
正因邀请仓桥的人是自己,村人的排外态度,以及光是站立就能飘出一堆汗水的酷热,让不快感在鹰司心中一点一滴的累积。
难道所谓的封闭村落,就是非得将每件事都搞成这地步?冥顽不灵的保护色彩让鹰司人感焦躁,而万事皆采包容态度的仓桥,又让他觉得歉疚不已。
“总而言之,我们先去城楼看一看吧。特地从东京坐好几个小时的火车跑到这儿,又不是禁止进入的私人土地,看一下应该没什么关系。”
彻彻底底在闹别扭的鹰司,一边用手帕擦拭汗水,一边沿着白墙走往本家的后山。不带卷度的发缯,因被汗水弄湿,黏了几根在额头上,同样让他感到很不悦。
对讲究外表、生性洁癖的鹰司而言,这是一件很难忍耐的事。
绕过白墙,来到本家的后山,昔日的城楼旧址在眼前豁然展开。
土墙已经崩落,绿油油的青芒草足足有两人身高那么高,蔓藤从裂开的墙壁缝中钻了出来。“虽说是城楼,但只是江户初期某个小诸侯的领地罢了。规模应该不大……大约是统治这一带、薪俸二、三万石左右的诸侯城。”
鹰司一边踏入荒芜的区域一边说。
城门已经腐朽,门扉也都崩塌了,连裂缝都长出茂密的青绿芒草,状况十分恶劣。所幸仓桥高鹰司半个头,仍旧能越过好几重的芒草,找到类似城楼的建筑物。
“那个是不是城楼?”
鹰司顺着仓桥所指的方向定睛一看,“去瞧瞧吧……”走上已经倒塌的石阶。
城楼建有数道门或台阶,尽管简单却有抵御外敌入侵的功能,中途必须弯弯曲曲绕过好几重的构造。
在迂回曲折的小径上不断行走,终于抵达似为昔日城主居住的地方。那里有座小归小,但却涂上白色灰泥、主体结构十分扎实的城楼。
尽管已经荒废几百年无人居住,屋顶或城楼却仍然维持着当年的形状。不过,因为长年缺乏人照料,缠绕的藤蔓取代了瓦片的原本位置,连屋顶上也长出了青苔或野草。
至于宅邸部分,有些部分的墙壁和屋顶皆已塌陷,相较于刺眼的夏季阳光,门口宛若突然裂开的漆黑洞穴,暴露出小国在灭亡后的遗憾。
毒辣的炎夏烈日中,出现这么一座如同一大片废墟、久无人烟的旧城遗迹,反而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尽管外头光线明亮,但内部氛围却像一滩死水,正屏气凝神窥视着来人。
阳光让鹰司眯起眼睛,暂时一语不发眺望着城楼,之后,他一手拿着上衣,站在过去应为城主的庭院、有许多武人护卫的场所,拨开与人同高的野草,走向废弃多时的宅邸入口。
正在端详鹰司、不知道他是否会被城楼太过荒凉的模样给吓到的仓桥,脸上略微浮现微笑,跟在鹰司后头追了上去。
拨开草前进的途中,鹰司被某种东西绊倒,身后的仓桥立刻伸出手腕撑住他。“……鹤……”
鹰司一边藉仓桥的手立起身子一边低语,凝视着似乎是从城楼顶端落下、头部缺了一大块的怪鱼。
两人将远离工作岗位,如今横躺在荒草中的鹧留在原地,继续走向和城楼相连的宅邸。
从前,城主和他的家人,还有随侍在侧的家臣、女官们,所居住的这栋宽敞宅子,目前内部的腐朽程度远比外观严重。
天花板破了几个大洞,抬头可见几近刺眼的青空。地板业已腐烂,木条和木条之间都已经裂开长刺,或是空了一个洞,从洞眼中长出茂密的青草。还有几处的梁柱,上头同样爬满了蔓藤,两人穿着鞋直接走入屋中,虽然腐烂的地板十分滑脚,他们仍旧朝内部城楼的方向前进。
屋里已经没有半项堪用的物品,但城楼不啻是战时最后一道堡垒,构造极度坚固,尽管还是得小心不让地板绊倒,而屋顶也已经破烂不堪,不过却没有任何致命性的损伤。
不同于屋顶有诸多破洞、采光明亮的宅邸,城楼内部只能仰仗从窗缝钻进来的细微光线,连光源都称不上。
外头直逼嘈杂程度的蝉鸣,因有厚重灰泥墙遮蔽的关系,不可思议的,城楼里头竟沉浸在一片死寂当中,可以嗅到空气经过长年沉淀的湿臭味,气温也比外面低。
阴暗中,两人几乎是用摸索地爬上又窄又陡的楼梯。唯一能够听见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就像被数百年来沉积在厚实墙壁的空气吸走似地,消失在虚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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