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离算着时辰,颇为困倦地低声道:“还不放我回去?”
萧四无一眼看出他在思考些什么,讥讽道:“放你回去——是要吃药了么?”
尤离方一瞪他,他已倒了一颗在手心,像给一只炸毛的小猫喂食,语气突然有威胁之意——
“一定要?”
尤离怆然,“明知故问。”
浅黄的药丸放在他冰冷指尖,怜悯施舍,大度至此,简直让人欲感激涕零。
他只要把这人软禁一日,殇言一停,一切就会轻松多了。
一时静默无声,萧四无解了外衣,浅色内衬盘扣连连,复又坐下盯着床边的烛火,忽笑道:“《尔雅》中说,熙,光也。”(注3)
尤离未知他有何下文,只能先道:“四公子博学。”
萧四无笑得更怡然,“良堂主知道我的原名么?”
尤离眨眼间,对面的人忽而凑近,气息在他耳侧——
“萧煌。”
语带挑衅,气若游雾:“《苍颉》中言——煌,光也。”
这暗示未免太明显,让他想装听不懂也不行,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眼眸,只道:“同为光,也有区别。熙者,朝阳之光,煌者,火之光。前者沐浴生机,后者多是燎原。”
萧四无狞笑,“你真是口齿伶俐——不过朝阳照耀的是大地万物,太阳升降起落也都由不得你。”
他拿起烛台细看那一簇火苗,“这火光,你想它何时燃就何时燃,而且自私自利,只罩着你一个。”
尤离侧头,挑衅道:“那我想它何时灭就何时灭么?”
他以为萧四无终要生气,然那人不过冷哼一声,手腕猛地一晃,烛火顿灭,黑暗侵袭。
“自然,不过灭了之后的后果,你也要担得起才行——”
却也不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尤离惊吸一口气,腰间被一扣,呼吸贴近颈侧,浑身僵硬发颤,双目一瞠便抬肘欲击,随即被他淡定压住——
“四公子终究忍不住么……”
萧四无松手抚上他双目,“吓你的——还知道怕就好。”
“那药后劲长得很……别撑了。”
背后的人再无动作,眼前漆黑一片,听到耳边的低沉的命令——
“睡罢。”
注1:吴儆《念奴娇》。
注2:趸盆,就是那个封神榜里妲己的酷刑,把人扔进全是蛇的坑里
注3:《尔雅》:我国古代最早的词典,这个,好像是战国前就有了,懒得百度,万一我记错了就无视罢。
注4:苍颉(jie二声),仓颉篇,秦汉识字课本。
宽容
东风拂槛露犹寒。
花重湿阑干。
淡云殢日,晨光微透,帘幕香残。
阴晴不定瑶阶润,新恨觉心阑。
凭高望断,绿杨南陌,无限关山。(注1)
冷霜玄冰,泉台冥府,厉鳌艳鼋,刀刀寒锋。虔唱祈吟,天哭圣泪,浅色银光。赤血青衣,混沌遇合,灵台心魂,黑天毒夜,龙啸龙语,仙台尘灵……
尤离房里没有任何显眼的精致东西,唯有整整挂了一面墙的刀刃,蓝铮至今听过,见过的五毒双刀都在这里了,然锋刃染尘,它们的主人似乎并不热情。
侍女看着蓝铮惊叹的表情,眼睛里也泛光,语气颇为激动——
“蓝护法也看呆了罢,都是四龙首弄来的,他说良堂主兴致寡淡,可能会喜欢刀。”
蓝铮取了一把副刃尘灵在手上细看,被淡淡的灰尘染指。
“良堂主好像也还是兴致寡淡,落了灰了,可惜啊。好几把我都还没亲眼看过,四龙首真是厉害。”
说着将那漂亮的刀放了回去,“良堂主去哪儿了?”
侍女略微踌躇,“堂主一晚上都没回来。”
蓝铮笑得复杂,在桌前坐下,侍女立刻捧了茶来,简单的青色茶盏,微烫,还有淡淡的苦香。
蓝铮轻嗅几下,笑道:“添了点莲心?”
侍女道:“奴婢不知道,反正堂主这几天都喝。”
蓝铮苦笑道:“他确实该静心清火……”
尤离终于回来的时候蓝铮指间的茶已经凉了,后者第一次见尤离穿白色,他向来喜欢或黯淡或深沉——墨绿,藏青,锈红,绛紫,苍烟……难得着过浅黄,却在开封日光下被江熙来在胸口挑出一片鲜艳的血花,仿佛留下心里阴影,再不染指那种娇暖。
两缕碎发在脸侧,挺立白领开襟,双端密绣两朵玉簪花,灰光嵌双肩,乳白色流苏串着两条银链环在他胸口,微露的白皙肤色和被半掩的一抹锁骨都是风华正茂的少年正有的。柔柔的白纱上绣着几乎看不出来的百合花纹,点点的细碎花瓣似星如雪,衬着他淡静的眸子,唇间抿成一条线,看到蓝铮的一瞬微微有些意外。
“来了多久了?”
白衣他见惯了,公子羽一直都是,萧四无亦然,百晓生也一样。
盯着尤离呆愣片刻,看得后者有些不自在,忙收了视线扭过头喝茶。
侍女候在门边低着头偷瞄着尤离,后者抬手让她和一干闲杂人等退下后掩了门,坐在蓝铮对面轻轻拂过光润的茶壶。
“茶凉了,别喝了。”
调整了表情压低了声音又问:“昨晚的事情,你要跟我解释点什么?”
蓝铮道:“你别生气,魅影死了以后,万里杀那边的人却还有,杜枫帮过万里杀不少,又不能大肆宣扬,那些人留着终究是祸患,那边借机派他们来刺杀,故意放了风声惊动了这边,刚好借刀杀人。这本是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