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深神色一凛,心虚道:“多谢严兄提点。”
“谢就免了吧,”严宵寒哼笑,“你们能把狐狸尾巴藏好,我就千恩万谢了。”
二人不便同时出入,于是严宵寒先走一步。傅深在雅间中多等了半盏茶的工夫。等他下楼时,门口忽然来了辆青油篷大车,恰恰停在他身前。车夫利落地跳下车,朝他行了个礼:“傅公子好,我家主人命小的送您回府,车上还有几件给公子准备的礼物。公子请。”
傅深:“嗯?府上是……?”
车夫言简意赅地道:“北军严。”
周到妥帖,果然是严宵寒一贯怠8瞪盍每车帘,敏捷地上了车,见车厢里整齐地摞着两个箱子,一大一小,大的方正,小的扁而长,不由得好奇道:“箱子里是什么?”
车夫告罪道:“小的不知,东西都是我家主人亲手置办的。这便要走了,公子坐稳。”
傅深坐在毫不颠簸的车中,小心地打开上面的长盒,待看清匣中之物,心脏蓦地狂跳起来。
竟然是一张精雕细琢的紫檀角弓!
当日在宝岩山中,严宵寒一刀劈断了傅深的弓,后来两人又是坠崖又是跋涉,患难与共,他便把这事给忘了,也没打算找他赔偿。谁成想严宵寒却还一直记在心中,寻着机会要补给他。
傅深心头又酸又软,喉咙像被堵住了。他伸手轻轻摩挲着檀弓光滑可鉴的表面,在尾部摸到了几个錾刻上去的篆体字,正是这张弓的名字。
长渊落日。
他稍定心绪,掩上盒盖,又去看另一个大箱子。这回开了盖倒是不想哭了,变成了哭笑不得——里面居然装了满满一箱干蘑菇,以及松子、榛子、板栗等各色干果。
还真是什么都记得,恩情记得,傻话也记得。
傅深无声地盯着那箱东西傻笑了一会儿,马车到国公府角门停下。见他下车,门外小厮们忙赶上来抬东西。傅深自己无比珍惜地抱着弓匣子,一边走一边吩咐道:“抬到我院里去,稍后分拣出一半来,给各房送去,就说是朋友送的。”
管他是飞龙卫还是禁军,反正傅深认了这个朋友。至于国公府的门庭,玷污就玷污了吧。
翌日,傅深起了个大早,出门去找易思明。他惦记着严宵寒昨天说的话,得亲眼确认一下那婢女与小儿安全无虞才放心。
易思明办事细致,路子也广,当初那两人便由他带走安排。因为水陆关口都有官兵盘查,南下不易,到别的州县也不安全,易思明索性将两人安顿在了一个乡下小县的独门小院里,由一对老夫妇照看。对外只说是父母双亡,外地的侄孙女带着侄孙来投奔。
两人一路纵马疾驰,到那户人家时婢女采月正帮着老妇人做绣活,见恩人来了,忙起身相让,端茶倒水格外殷勤。傅深四下环顾,见她生活无忧,婴儿也有人照料,略放下心来,又含蓄地叮嘱她近日少在外走动。
他虽然怕女儿家担惊受怕,没有明说朝中局势,但采月自知主家已是在劫难逃,未来恐怕也难有昭雪之日,含泪朝他们拜了一拜,涕泣道:“二位公子活命之恩,采月没齿难忘。大恩大德,今生无以为报,只能吃斋念佛,日日为公子祈福。来世愿当牛做马,甘为公子驱驰。”
傅深侧身不受,易思明叹道:“不必如此,你只要把这孩子好好抚养长大,我二人就算没白费了这番心思。”
半大婴儿已能在炕上爬来爬去,不知怎么蹭到了傅深身边,张着没牙的小嘴啃他的袖子,傅深把他抱起来,看他挥舞手臂呀呀乱叫,憨态可掬,心中阴霾稍散,不禁微微一笑。
他本就少年俊秀,芝兰玉树一般的人物,这一笑直如千树花开,满室生辉。小婴儿似也欣喜不已,在他手中扭来扭去,想往他身上扑,傅深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挺招小孩,放开手由着他撒欢。
一大一小闹了一会儿,老妇人才将小儿抱开。易思明不愿在这里多待,顺势提出告辞。傅深给他们留了些银子,言明不必送,两人尽量不引人注目,如来时一般低调地出门回城。
然而行至中途,傅深随手一摸腰间,发觉自己随身带的压衣玉佩居然不见了。若丢的是别的还好说,偏巧这块玉是亡母遗物,他从小带到大,从不离身。易思明道:“别是刚才跟孩子玩时扯落了,我陪你回去找找。”
傅深郁闷地摆手道:“不麻烦你了,易兄先回吧,我沿原路找找,寻见了再回去。”
易思明知道这东西对他而言意义非凡,不寻见决不罢休,因此也不勉强,自行打马离去。傅深则调转马头,再度朝县城方向行去。
第22章 决裂┃你我二人,有如此玉
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令傅深那块玉佩遗落在了县城小院里。无常命运犹如一只巨手,轻而易举地搅弄风云,翻天覆地,也轻而易举地掐断了这段还没焐热、就已穷途末路的少年情谊。
傅深至今不愿回想那天的确切情形。他一生遇到过很多坎坷,生死大事,每一件都比这沉重,比这鲜血淋漓;他也不是一个软弱的人,会放任自己沉湎于回忆。然而或许是第一次受伤总是格外疼,这件事本身是个例外,因为它与紧随其后的一系列变故一道,惨烈地宣告了他少年时代的终结。
从原路返回县城,所需不过半个时辰。然而傅深自入城起便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微妙气氛,城中人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