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离深深将头埋进执明的怀中,害怕他看见自己痛哭的样子。
世人皆言天权巨贾执家的独子执明,不学无术,无才无德。但他却觉得只凭这一颗赤子之心,执明就比那些满口道义,汲汲营营之辈强上百倍。
人之至真,世之瑰宝。
慕容离今生得以被这样的人所爱,定是父母在天庇佑。他只希望这份真情能在平静流淌的岁月中永驻。
生命很长也很短,长到有几十年的岁月可以蹉跎,但又短到只能够来得及好好去爱一个人。从今后,与眼前这人白头偕老,这便是此生最美好的希望。
时已入秋,秋风萧瑟,气温骤降,午门外却被百姓围的水泄不通。
苏、沈、萧家满门共二三百余口,跪在刑场里,等候处置。
这群人有的恸哭,有的咬牙切齿,还有的满脸麻木。
苏翰眯着眼睛看了看日头,已经不像夏日那般刺目,他盯着日头出神了半晌,不知在想什么。
“大兄。”苏宛在一旁轻轻唤了一声。
苏翰的身子动了动,却未转头。
苏宛轻声问道:“你后悔了吗?”
“呵呵,”苏哈冷笑道:“成王败寇,不过是我们运气不好输了,何来后悔之言。”
“不是这个,”苏宛摇了摇头,他脸色苍白,眼角皱纹都溢了出来,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是后悔我们这样对二兄。”
“阿襄···”想起苏襄,苏翰冷硬的面容也有些和缓下来。
“大兄年长我们许多,我们两个从小就爱黏着大兄,大兄也并不厌烦,但凡有什么好的,大兄也总是给我们···”苏宛絮絮的说着往事,想起了旧日时光,眼睛里也有了光彩。
“你们小时候也淘气的紧,还记得你俩弄坏了阿爹最喜欢的新式袍子,却不敢承认,还求我想办法兜底···”不知怎得,那些荣华富贵,权势滔天,这时候全然不记得了,只能想得起那些平淡琐事,嬉戏时光。
“是大兄无能,让你们受牵连了···”苏翰浑浊的眼睛里蒙了一层雾气。
“二兄常说,所谓世家,也不过几代之后,必然没落。盛极必衰,这是世间的规律,我们停在了最繁盛的一刻,并没有看着后代慢慢消磨,这样不也很好吗?”苏宛笑了,他一生眼高于顶,却与那些卑微侍君在后宅里斗了一辈子,现在想来,真的好没意思。如果有来生,他愿意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几亩水田,两间屋舍,平平淡淡度过一生。
令官将令牌掷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苏宛慢慢阖上了眼睛。
天上飘起了小雨,鲜血混合着冷雨渐渐在地上凝成一条红色的溪流。
“兄长,弟虽未能手刃仇人,但眼见他们伏诛,你在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华神医默默对着虚空处鞠了一躬。
“爷爷,恶人一家都被陛下下令砍了,善恶到头终有报,老天不会放过作恶的人,孙儿现在有青州的父老照应,爷爷您放心吧。”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年抹了抹眼泪。
第208章 莫问归处10
还有一名腰腹微微隆起的年轻坤性,当下有些站立不住,强咬着牙不让眼泪落下来。他身后一名瘦高的乾性,将他搂进怀里,关切问道:“阿浈,你没事吧?”
萧浈摇摇头。若不是他早早嫁了叶家,今日被砍头示众的人里也会有他!他对萧家失望透顶,但是他的母父秦氏,却是他唯一牵挂的人。眼见着亲人被斩首,他却什么也做不了,这样的感觉,简直如钝刀割肉,让他从里到外,痛的几乎全身战栗。
人群渐渐散去,雨幕里,萧浈慢慢跪下,为他的母父重重磕了三个头。
“夫君,走吧。”萧浈站起身,挽起叶家二郎的手道。从此以后,世间再无萧家,也再无萧浈,踽踽独活的,不过是叶二夫人。
道旁站着两名和尚,一人衣衫褴褛,一人锦绣袈裟。
那破衣和尚唱道:“人生虽有百年期,夭寿穷通莫预知。昨日街头犹走马,今朝棺内已眠尸···”
众人纷纷避雨归家,但他声音高亢,却引得雨帘中奔跑的众人不时侧目。
“师兄,你看这世上繁华富贵,不过一场空梦,但是世人却看不透。”和尚说完,长长叹气。
“阿弥陀佛。”锦衣和尚却合掌道:“三界众生千千万,便自有千千万般种活法。佛云:应无所住,而生其心。金刚与蝼蚁,从来就没有分别。师弟你以为众人独醉你独醒,是因为你有了分别心,着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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