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过去的那个夜晚，对张新杰而言，是个迷惘而痛苦的夜晚。从登舰开始，他便爱上了“白鲸号”，爱上了它的井然有序、按部就班。每当在甲板上看着一望无际的海洋，他总能从内心感到宁静与快乐——因为他属于这里，仿佛白鲸属于海洋。

而现在，他就要离开“白鲸号”，离开海军，离开一直以来的宁静和快乐。他所要面对的，是一个全然陌生、令他不适甚至憎恨的战场，而作为军人，他除了服从命令别无选择。

他为此辗转反侧，为此感到遗憾、失落、恐惧，可在阳光穿越海平面的一瞬，这一切彷徨都随着黑夜的逝去而烟消云散。并非是因为这次日出有什么不同，这次日出同每一次太阳的升起都毫无差别——非同寻常的，是此刻与他一起看日出的人。

真是神奇，全程叶秋都只是站在那里，没有安慰他，甚至没问问他有什么心事。可就在这漫长的沉默过后……张新杰却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最好的安慰。

“又是一年啊。”叶修望着远方，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晨曦温柔地照亮了他的侧脸，他的表情不再是一贯的漫不经心，而是仿佛越过了时间和空间，在凝视着什么遥不可及、无法碰触的东西。在茫茫的天海之间，他的目光无所寄托，而他的样子那么年轻那么意气风发，却又已经历尽沧桑。

张新杰突然觉得，自己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随即被海洋般深邃、波涛般汹涌的情感填满了。随着太阳在东方射出炫目的光华，他心里的角落也突然被照亮，在那个瞬间，他清楚明白地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他爱上了叶秋。

张新杰是个凡是要讲道理的人，可偏偏感情是最不讲道理的一回事。

仔细想想，似乎没有任何理由会让他喜欢上叶秋，可就算毫无缘由、突如其来，他爱上叶秋的事实也已经成立。

而他从不回避无法改变的事。

所以当天下午，一结束了手头的工作，张新杰立即去找了李艺博。早在那时，李艺博就有心走仕途路线，早早申请到霸图“白鲸号”的政治处，去担任政工负责人了。

“这不是小张么？”对于他的到来，李艺博显得很意外，“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政工的范畴包罗万象，可李艺博分管的那一块，却主要是哨向相关的工作。

“我来提交意向申请。”张新杰严肃而镇定地说道，把一份表格交到了李艺博手里。

按照联盟的规定，未结合哨兵向导不得单独相处，两者想谈个恋爱自然也是关卡重重。当哨兵或向导对某人有意时，需要通过政工机构提交意向申请，审批通过后，如果对方也同样有意，才能在监督下发乎情、止乎礼地见上几面。鉴于热恋的人都没耐性，更何况哨兵遇到向导就是天雷勾动地火，这项规定不知道被多少人唾骂过，也常有胆大的人干脆就无视了。

对于那些私定终生、追求真爱的行为，联盟多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民不举官不究也就罢了。可无论如何，像张新杰这样恪守规则、遵守纪律的向导，政工人员总是十分欣赏的。

果然，李艺博闻言，立刻笑呵呵地看着他：“才登舰多久，这么快就有目标了？我看看啊，谁这么有魅力，让向导都主动了——”

在看到叶秋的名字时，李艺博猝然住口，像被什么给噎住了似的。

“我对叶秋有意向。”张新杰毫不含糊地说道。

“哪个叶秋？”

“嘉世的叶秋。”

“咳咳，”李艺博咳嗽了两声，一脸的语重心长，“小张啊，我得提醒你，意向申请可不是随便交交的。你以为交了不用负责任么？不是的！你看啊，这还有很多附加条款，比如这一条，当意向对象有生命危险、或者处于危急状态的时候，为挽救他的生命，你同意无条件和他结合……还有这儿——”

“附加条款我已经全部研究过了，”张新杰打断了他的话，“没有问题，我全部接受。”

“好吧……”李艺博的表情很古怪，如同便秘，酝酿了半天才问道：“我说……你怎么会看上他？”

“这个问题与审核有关么？”张新杰反问。

“没什么关系。”李艺博显然发现了张新杰不是什么好的聊天对象，只好继续带着便秘的表情，开始在电脑上敲敲打打。

“先跟你说好啊，审核是有固定程序的，通不通过不是我说了算。”李艺博一边说，调出了两人的档案，“我看一下匹配度……”

哨兵和向导资料保密级别很高，相对应地也极为详细，从家庭背景、教育背景到精神评估等级无所不包。李艺博调取了两人的档案，程序立即开始粗略地估算两人的匹配度，几分钟过后，电脑跳出了一个分析评估界面。

李艺博看了一眼结果，脸上便秘般的表情更加根深蒂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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