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真的是有些老了吧。
宗珏拿着吹风机把尾巴上的水吹干,人形的外貌再如何是永恒的青年模样, 化为原型时终究难免会暴露出本来的面貌,只有像他这种年岁不小的野干才会生出这种驳杂的浅色毛发,越是年长浅色毛发就越是多,就跟人类会长白头发一样,他现在在野干的概念里差不多也是两鬓染霜的模样了,等到再过些年他的皮毛就会完全变成浅色,连半点深色的毛发都不会留。
那时候粗硬的皮毛反而会变得柔软起来,早上起床的时候如果不注意还会打卷,一不留神就会变成软蓬蓬的一大团。
宗珏记得在他还小的时候,就曾经见过这样子的老年野干,软蓬蓬的浅色毛发就像是云彩一样,时常就会有年幼的野干钻进去被缠住出不来,使劲一挣扎就会带出一大撮毛,年老的野干也不太会和孩子计较,只是眯着眼趴在石头上晒着太阳,甩甩尾巴把幼崽给拎出来而已。
都还是些孩子呢。
他看着小狐丸和月读,也是这么想的,纵容以人类的概念来算他们都已经是几千岁几百岁的老头子了,但是在他看来也都不过是还未经历过太多世事,盲目又莽撞地追逐着镜花水月的孩子罢了。
打个人类会熟悉些的比方来说,就跟那三四十岁千帆过尽的男人,忽地见着两个十七八岁的孩子同他说着海誓山盟生死不渝,虽不讨厌那年轻人的执拗单纯,却也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大抵是给不了他们想要的那种所谓爱情的。
真要说起来,倒是颇有些啼笑皆非之感。
尾巴抖了抖,那些浅色的毛发就敛在了深色的毛发之中踪迹难寻,之后草草冲洗了一下身体,挑选衣物的时候稍稍犹豫了几秒,毕竟月读命还在外面总归不好太过失礼,因而最后还是在长襦袢外面披了件料子厚重些的羽织才走出浴室。
月读命此时似乎已经完全恢复了理性,虽然面颊上还带着浅浅的红晕,但是端坐于窗边的椅子上时恍惚就当真如皓月高洁,遥不可及,长长的衣摆便在地毯上垂出蜿蜒的弧度,夜之食原的织女们所织出的布料总是低调却又华美的暗色,如同不见星光的深夜,被浅浅地撒上一层月亮的清辉,听见浴室门响他下意识抬头,面上的疏离清冷如冰雪消融,于唇角绽出一个小小的梨涡,他张张嘴,又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跟他隔着床站立的小狐丸一挑眉,抬手引起火焰将沾染了神明鲜血的被单烧成灰烬,走上前理了理宗珏羽织的领口,又问道:“需要更换房间吗?”
宗珏摇摇头,“都这个时候了,再折腾天就该亮了。”
“我在这里休息一下就行。”宗珏拍拍沙发说道,赤司家安排的房间还是非常良心的,即使是沙发也足够让他平躺着睡下,野干也不是挑剔到不是高床软枕就睡不着的娇气包,“你回去休息吧,这边没什么事。”
宗珏对小狐丸说完,又看向月读命,微微放缓了语气道:“……您随意便是。”
左右见识过了野干在交配状态下会有多么粗暴,短期内月读命大抵也不至于还有兴致跟他再来一次。
“如果我要留下来呢?”月读命问道——他已经意识到了留在夜之食原等着宗珏几百年想起一次来找他是件多么愚蠢的事情,会哭的孩子有糖吃,面对自己有生以来唯一的执念,月读命并不觉得为此离开夜之食原是一件多么难以抉择的事情。
他的身体似乎还记得方才那种如同海啸暴风一样要把他吞噬殆尽的快感,明明他从来都不曾沉迷于ròu_yù,然而此刻只是看着那双懒洋洋的眼睛,就觉得有什么在心里一跳一跳挠得直痒,仿佛脖颈上那已然愈合的咬痕再一次刺痛了起来,一抽一抽的,把他的呼吸一点点吞没。
“您随意。”宗珏一摊手,眼尾拖了三分笑意自月读命面上划过,年轻人的心思大多好猜,尤其是这刚刚吃到了点肉腥食髓知味的年轻人,心里头转悠着什么一眼就能看出来,“不过我是要睡了,年纪大了难免精力不济。”
他尾音拖长了些告了声罪,而后往沙发上一倒,也没有裹着毯子薄被只将身上羽织一拢,合上眼睛不再有动静。
不一定是真的睡着了,却是表明了今晚诸事搁置留待日后再议的意思,他如此这般态度,月读命和小狐丸也就只能顺从,小狐丸解下腰间的本体跪坐下来,将刀放置于膝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宗珏,低声道:“我为您守夜。”
宗珏仍是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似是睡熟的样子。
月读命叹了口气,抬起手,便有月光沿着窗帘的缝隙偷偷溜进来,在他指间编织成柔软的毯子,轻飘飘落在宗珏身上。
神明是可以不眠不休的,况且夜晚本就合该是他的王国,月读命坐在椅子上手指在扶手敲击两下,面上的笑容渐渐隐去。
笑起来的时候他唇角会有两个浅浅的梨涡陷下,就显得柔和可亲许多,而不笑的时候才是月读命应有的本来面目,无情高洁仿佛不沾染半分俗世纷扰,带着从骨里透出的冰冷与寂静。
他沉默地打量着小狐丸,小狐丸察觉到他的视线,眼神从宗珏身上移开了一瞬,落在了这位高高在上的三贵子身上。
他们对彼此,大概都属于只闻其名而不见其人的阶段,当时对对方就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