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头,娘脸颊红红地说:“你——再叫一遍。”
我呵呵一乐:“娘。”
娘立刻回屋,似是不耐烦道:“快滚快滚!”
我心里念道,多谢,娘亲。
在议事厅,各座将领已经到齐。我要做的很简单,辟谣,然后lùn_gōng行赏。待人都散去,我和爹商讨了一下下一步的计划。萧瀚山庄和蘩焉之间的战线过长,短时间之内可能会造成麻烦。但是撤军不宜太快,现在驻军蘩焉,还可以吸引一下各方势力的注意力。三世僵尸已经通过了随国,正往这里开来,昭乾予悯很注意利用武林中人,这点要比歌舒威远强不少。不过现在歌舒威远似乎是也醒过味儿来了,积极拉拢着武林中人。
这些糊涂蛋,能用则用之,用完了,灭掉,干干净净。到时候只要一张榜文,认定他们是祸国殃民的流氓草寇,政府已经为民除害,便彻底万事大吉。
议论半天,娘在院子里喊道:“两个家伙都跑到哪里去了?早饭都要凉了!”
我笑笑,起身。爹随后站起,皱了一下眉。看我快出门了,突然道:“这样……很好。”
“是,的确很好。”我微微颔首。这样很好,没什么不好。有爹有娘,有一个完整的家。
很好。
所以当那个女人冲过来轮圆了胳膊甩了我一耳光时,我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反应。
莲现。许久未见。
她刚进门的时候,一愣。随后淡淡地问,“你是月九天?”
我点头,“是。”
我看着她身后跟过来的人,心里突然有一丝恍惚。一模一样。但即使是一模一样又如何,我可以一眼断定,不是他。没有他那温润的笑意,没有他那醇厚的气息。
不是可语。绝对不是。莲现看着我,半天的静默,之后一耳光扇过来。她红着眼睛,冷笑道:“这一耳光,是替柳可语扇了。”然后反手就给自己一耳光,力道一样狠重,半边脸立刻肿了起来:“这一耳光,是替柳可语挨的。你们这辈子谁也不欠谁的了!”我伸手抓住莲现的胳膊,莲现照着我的手就咬,又踢又踹的发疯。我也不躲,等着莲现失了力气,只是怒红着眼睛瞪着我。
我裂开嘴,勉强作笑:“别走。拜托。有些事情……我想清清楚楚地知道。”
莲现安静下来,挥开我的手。站在她身后的青年默默地看着我。一样的眉眼,却不是一个人。
柳可语和柳可言是一对孪生兄弟。哥哥替弟弟进宫作了内卫。后来柳王莫名震怒,赐死了柳范昔,柳夫人殉情,柳可言逃走。那时的柳可语什么都不知道,然后稀里糊涂地被人派来刺杀兰陵王。失败。出人意料没有死,悄悄潜回柳国,才惊闻家道巨变。他潜伏在柳国,发现荣华公主突然逼宫,但是失败,驸马将军晋东文被车裂,荣华公主带着照龄世子落荒而逃。
柳可语不是个落井下石的小人。但是这个时候他只想生生扒了那个女人的皮。他一路追查着荣华公主的势力范围,一面暗暗透漏给柳王。荣华公主丧家之犬般无一容身之所。
他觉得痛快。
但是查着查着,他发现了很多问题。比如这个照龄世子。比如这个晋东文。比如他们兄弟。
柳范昔是他们的爹没错,但是他们的亲娘,竟然是荣华公主。
多可笑。他立刻想到了自己那个殉情自杀的娘。那是殉情呢,还是最后的解脱呢。很明显,娘过门三年无子,那么爹和荣华公主勾搭上应该就是在娘过门之后。然后有了自己和弟弟。按照时间推算,其间荣华公主突然招选驸马,点了当时还默默无闻的晋东文。迫不及待地成婚,看来是怕暗结珠胎的事情败露。可怜晋东文还悄悄命人回乡杀妻灭子,坐着驸马爷的美梦。兄弟出生之后,荣华命人将他们送到柳范昔府上,然后随便找了个小孩代替他们,作日后的靶子替死鬼。
娘一直没有说话。贤良淑德,少言寡语,娘是贤妇的标准。
娘常说,人啊,都是命。
都是命。
他失魂落魄地游荡着,不知怎么着又遇见了兰陵王。还有他身边的那个,照龄世子。
然后事情就发生了。一切都自然而然。他想看看天下有多大,做个浪子游侠也不错。可是突然有一天他发现,他的天下,只剩下了一个人的影子。他跟着他,看着他,想着他,记着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是个断袖。对方,还是那样强大的男人。他觉得很好玩,原来命运,不过是个玩笑而已。
兰陵王进攻柳国的时候,他终究还是背叛了。那边是他的国家。
终究是没有缘分,怪得了谁?散了,算了。
他对莲现说,我娘说了,人都是命。我不信,现在看来,的确如此。
故事的最后,他代替他背叛了的那个人去死。一走了之,好不潇洒。尸体最后也找不着了,大概是混乱当中被当成哪一方的阵亡士兵胡乱地掩埋了事。
什么都没留下。
莲现说,“故事好听么。”
莲现还说,“月九天,你是个无耻的笨蛋。”
莲现最后说,“月九天,你真是可怜至极。”
当然。莲现大笑着离去,柳可言立即追了上去。
对不起你,莲现。我一直当你们都不懂,到后来,原来是我自己不懂。
好好的活着,这是,最后的恳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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