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一个例样,后面就做得快了许多,在天色完全暗下之前,几间大土屋的间隔中,已新建了三个雪屋,既能借了土屋的侧墙作靠,省许多力,又能围成一圈挡风,一举两得。
伤病员们不作挪动,其余人等各自都散开居住,挤了好几日的铁甲军们也终于能够稍稍住得松散些,在白莹莹的雪做屋子里睡觉,偏生还挺保暖,让这些出身农家的兵丁们心中也是暗暗好奇不已,围着炉子好久才睡去。
雪霁天未晴,屋外滴水成冰,仲衡带着十几个黑甲军去轮值巡逻。虽说这等天气里多半不会有什么敌人冒死出来偷袭,却也要防荒野的群狼饥寒不择食,拼死来闯人类的据点。
厉神医留守在伤病员的土屋里,半掩着毯子打瞌睡,十几人挤在一间屋里,时不时压抑地呻吟几声,翻个身,发出悉悉嗦嗦的响动,厉弦神经紧紧绷了几日,如今倒反而有些睡不着,迷迷糊糊地迷瞪着。
人多口杂,还有老丈人在一旁虎视眈眈,别说干点什么,就是和阿衡偷摸着抱一下都提心吊胆,好在终于是平安会合了。
睡着睡着,厉弦忽地觉着有些毛骨悚然,总有个黑影在身旁起起伏伏,他猛然坐起,低声喊道:“阿青!你在吗?什么东西在那里?!”
厉弦伸手指向屋子昏暗的一角。
郑青就护卫在他身旁,闻声迅速警觉地转身一看,顿时吐出口气来,无奈地说:“公子爷您别担心,就是那个蛮女子,磕头虫似的,拜了您大半天了。”
“……”
厉弦一脑门青筋,使劲瞪了一眼那个角落,果然就是那蛮女在虔诚地施行五体伏地的大跪礼,跪下,伸长双手,然后整个人都伏于地上,再跪起……
“怎么没把她弄出去?再这么拜下去,你家公子爷我年纪轻轻的都要被她拜上天了!”厉弦没好气地说道。
烟青此时也醒了,凑过来悄声道:“公子爷,这蛮女子怕真是把你当神仙拜了,死活都不肯离开您身旁,听老吴说,她在念叨着羌人的经文,祝祷您仙福永享,求您保佑她救出部族,重建贝玛土部。”
吴管事这时也悄悄凑了过来,轻声道:“厉大人,贝玛土部前几日被纳木依部偷袭,杀的杀,捉的捉,部族的头人们都被杀光了,吉玛自是想要重建贝玛土部,她这也是病急乱投医,临时拜佛脚,想要您这真神出手相助呢!”
纳木依部?
厉弦听到一个有些耳熟的蛮子部族名称,蹙起了眉头,到底是在哪里听到过的?
见厉大人似乎有些上心,吴管事也担忧起来,生怕他年轻年盛,真去帮蛮女子寻仇复族,那可真是湿手抓黄泥,甩都甩不干净,要是陷入蛮族世世代代的部族仇杀里,哪还有好?!
他暗悔自己嘴不经脑,忙不迭地又道:“蛮子们大大小小部族众多,父子兄弟今日一部,明日相互残杀,都是常见,我在草原上走商十几年,也没搞清过他们的派系。大人,您若要介入他们的部族仇杀,可要慎之又慎啊!”
“无妨,我狄丘商队只做生意,不涉他们部族私仇。”厉弦摇摇头,下巴一抬,道:“让她过来,我问几句话。”
吴管事这才放下心来,轻声笑道:“若是问这方圆百里的蛮族之事,这位吉玛倒是能说上七八分,毕竟她是众多部族男儿争相追求的彩虹,吉玛便是羌语中‘彩虹’之意。”
就这糙红的大脸盘子,黑皮子?厉弦不敢恭维。
等吉玛一步三磕头地蹭到厉大人面前,厉弦已是连气都懒得和这等“虔诚信徒”生了。
仔细瞅瞅,啧,浓眉大眼的,鼻子高挺,长长的乌发结成细辫披散着,上头还缀了几串光彩润泽的玛瑙石,倒也有几分异域风情。
烟青不动声色地上前,横伸胳膊给自家公子爷递了杯温茶,柔声道:“爷,喝点水,辛苦整日了。”
等厉弦接过茶水轻啜一口,眼前眉眼含笑盘坐的已是烟青大管事,那个蛮女早被挤到了一旁,还在磕头如捣蒜。
厉弦没好气地横了烟青这小子一眼,向吴管事道:“让她别磕头了!我看着眼晕。问问她,知不知道附近有无盐碱湖?若是她能找到肯换盐碱与我们的部族,大人我不吝赏赐。”
吉玛的话,钟大仙自然能准确无误地帮他翻译,但厉大人可不会说蛮语,只得让老吴转译。
吉玛终于停止了她无休止的磕头,仰起脸,眼泪哗地淌了下来,似唱似吟地放声而歌:
“……穆都斯神啊,感激您赐下神勇的武士,让我能杀死纳木依部卑鄙的豺狼古塔。”
老吴摇头晃脑地边译边解释,这蛮人也无文字,还喜欢用种种凶残的野兽作为自己的称号,想要点什么事,都是以长歌为铭。
“等等!”厉弦听着这曲调悠长古怪的羌蛮歌咏,突地听到了一个极为熟悉的名字,连忙挥手打断吉玛的高歌,急急问道:“什么古塔?豺狼古塔?!”
吉玛圆睁着大眼,叽哩咕噜一通说,厉弦越听脸色越发古怪起来,上上下下地打量这凶残的蛮女。
她,竟然把豺狼古塔给杀了!
厉弦此时哪里还不知道那纳木依部是个什么东西?!
前世先零羌族在元和十三年叛乱,鬼面修罗仲大将军领虎牙军三万精兵征伐,一鼓作气端掉了先零羌的王帐,杀死了叛部的头人——出身纳木依部的豺狼古塔。
在回京城的路上,他和仲衡这一对纠缠十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