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是红了耳朵,谢九渊看他的眼神笑意就明显,顾缜只觉得被谢九渊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就越发手足无措,最后恼羞成怒,伸手就丢了笔。
“滚回吏部去!”
谢九渊躲着飞来的毛笔出了御书房,和三宝公公打了个照面,讪讪一笑。
三宝公公责备地看了他一眼,惹毛了陛下不哄好就跑,待会儿肯定连累自己受挂落。然后又想到说好的桃子并没有吃到,明明陛下说等谢侍卫回来,就让他爬梯子摘桃子吃的,结果等来等去等不到,还是他自己扛了梯子去摘的,于是更是生了埋怨之情,看着谢九渊的眼神越发不善。
谢九渊哪里知道什么桃子,他实在受不住三宝公公嗔怪的眼神,谢九渊赶紧加快了脚步。
顾缜担忧了好几日,终究事务繁忙,还由谢九渊故意逗他,也就渐渐不那么忧虑,心中挂念着,手上事情还是照做,而且可谓是雷厉风行。
借了京城巡按的口,说京卫副统领对京卫代管不力,启元帝将京卫也丢给了海统领一同操练,并命他在不拘泥于在京宿二卫中寻找,在期限内,暗地寻二三十个上好苗子,训练的课目强度比照宿卫的训练翻倍,重点在于侦查暗访等方面的培养。
海统领心中一凛,领命而去。
消息传来,启元帝派出的官员已行至鄂省,再过十几日便能进黔西。
文府,书房。
文谨礼的手上,拿着一本的动议折子,是他的两大高徒与府中谋士们一同草拟的。内容自然是关于黔西,折子中细数了黔西煤矿、草药的丰饶,要求撤除放任异族自治的规定,一视同仁,将黔西彻底化归黔省布政司管辖,取消赋税优待,消除隔阂,稳定黔西。
“说说吧,你们这个动议,怎么想的。”文谨礼点点手中的纸,看向书房内恭谨站着的弟子与谋士们。
他的得意门生,工部尚书吴都,往前站了一步,回道:“师相,陛下此番派遣世子去黔西,随行的官员中,有王泽、江载道、猿斗,据悉,还有谢九渊的亲弟,这是要借机‘练兵’了。今早的朝会,陛下借口不满京卫副统领代管,将京卫交给了宿卫统领海涂一并操练。”
说到这里,吴都加重了语气,声音却低了些:“时局已经很明显,陛下是打定主意要收权。”
他的另一位得意门生,刑部尚书姜齐,也向前一步,接过了话头。
“师相,此议一旦通过,施行下去,黔西必乱。酿出此等祸事,一是能让陛下找不着由头升这些人的官;二是黔西一乱,陛下再派去的人,必然还是他自己的人,我们只要掌握好局面,就能叫他把手上不多的人都拖在黔西,给我们空出时间来谋划日后。”
此时一位长须谋士也站了出来,没指明地说:“万一起了战乱,不仅他手下人要担责,他一心想要的‘仁君’名声也必然受损。恰好黔西穷山恶水,咱们的人从未沾过那鬼地方,拿此处作筏子正合适。”
他这话说出来,就显得好像文党都贪图做富饶之地的官,尽管事实也差不离,但不仅文谨礼,连吴都和姜齐都大皱眉头,唯独文崇德跟事不关己似的站在一边。
等那长须谋士呐呐地告了罪,文谨礼略一沉吟,才看向刑部尚书姜齐,问:“如何掌握好局面?”
这就是有些属意的意思了。
姜齐一喜,想到答案又有几分踌躇,斟酌着答道:“学生听闻了一个消息,说是倭人使臣东堀五郎,暗地里派了一队人,藏在黔西山中,与澜沧国人一起种植米壳,制成鸦烟,然后借道澜沧国入海,由浪人卖给沿海富商,甚至远销西洋。到了不得已之时,咱们放出消息去,说大楚要捣毁米壳田,倭人定然会鼓动澜沧国生事。”
“胡闹!”文谨礼怒斥,“与虎谋皮!”
他生了怒,一时书房内无人敢说话,吴都却站了出来,道貌岸然的说:“师相,鸦烟一旦沾上,便是家毁人亡,捣毁米壳田实是积德之功。”
众人纷纷附和,都说鸦烟害人,早就该派人销毁。
文谨礼面色缓和,却又抬了抬眼皮,望向他们,凉凉地说:“这是‘不得已之时’,那‘得已之时’,你们打算如何掌握局面?”
书房一阵寂静,无人应声。
他们根本就没想过要在黔西缓招而行,就算启元帝没通过这封折子,他们一样会借鸦烟生事。
像是悲天悯人一般,文谨礼叹了口气,一挥手,让这些弟子谋士们都出去了。
他的弟子谋士们究竟是惧怕他,走得快,文崇德漫不经心地落在最后,抬脚刚要跨过门槛,却听声后传来老父的质疑:“文崇德,这是你的主意?”
文崇德脸上此时竟满是鄙薄神色,一转头的瞬间,却又换上了一副恼羞成怒的神情,“爹,我可想不出这么阴毒的招儿。”
这样子就符合了文谨礼对这个儿子的了解,心气太高,戾气太重,学识又不如自己的徒弟们,因此眼高手低,还爱搞一些诡道招数。在他面前,又喜欢夸夸其谈、夸大其词,又容不得自己的徒弟们比他出色。
简直不配当他这个誉满天下的文相的儿子。
“你啊,到底还是欠缺了些”,文谨礼放下心来,装模作样地叹道,“出去吧。”
文崇德愤愤地一关门,像是儿子对父亲起了小性子。
可他出了门,就不再是那副表情,不再是那个眼高手低的儿子,也不再是出门在外时狐假虎威的相府二世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