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九渊只得登船,在船尾对着渡口遥遥一礼,换回了更大的呼声。
官员举子们各自进了船舱,宿卫们也各自安顿好,谢九渊进了自己的厢房,小宝公公一如既往像个隐形人似的站在一边伺候,旺财还是躲躲闪闪的,像是浑身都不自在。
“怎么了?”谢九渊明知故问。
旺财挠了挠后脑勺:“也没什么,就是,得适应适应。”
谢九渊却不在意,只说:“那你就适应适应,若是不成,就回青溪去。”
“谁、谁要回青溪了!我明天就能适应得!”旺财梗着脖子说。
没想到他又是这么个反应,谢九渊倒被逗乐了,勾了勾嘴角,没再说话。
“谢大人,江载道求见。”门外宿卫禀报道。
谢九渊沉吟一二,才道:“进来。小宝、旺财,你们出去。”
如谢九渊料想的一样,江载道开口就是质问:“光凭温大人一人证词,大人就断定是冯伟象勾结倭寇,分明是证据不足,有构陷之嫌,此其一;文相位高权重,虽然学生理解大人所做抉择,但大人确实是畏查权臣,此其二。在学生看来,大人此番查案,不够光明磊落,行事偏于诡道,不是直臣所为。”
“所以?”谢九渊既不反驳,也不解释。
江载道咬了咬牙,再问:“学生想知道,大人为何为官?为何斩冯伟象?”
这问题简单,谢九渊答道:“我为官为民,斩冯伟象为君。”
江载道再问:“是为君,还是与文相争权?”
谢九渊不答反问:“有何不同?”
江载道一愣,答道:“前者可算问心无愧,后者却是为谋私利。”
谢九渊笑了,“问心无愧?想问心无愧,进什么官场?不如回家做教书先生。”
江载道大皱眉头,似是感觉道不同不相为谋,拱了拱手,走了。
谢九渊摇摇头,为自己倒了杯茶,却愣了许久都没有喝。
数年前,鱼城的堤坝边,旺财劝他不要如此冲动,他记得自己当时对旺财说,“我出仕为民,若是因为救灾掉了乌纱帽,至少问心无愧!”
言犹在耳。
时移势迁。
一路山高水远,回程比来时感觉漫长了数倍,终于进了京,大家分道扬镳。
宫城门口,宿卫队长带着宿卫们向谢九渊辞别,他们要找宿卫统领报道,禀报一路事宜,谢九渊拱手道了珍重。
宿卫们一路讨论着晚上去哪里喝酒,他们还不知道现在的宿卫营已经不是以前的宿卫营,海统领也已经不是过去好说话的海统领,地狱般的训练正等待着他们。
而谢九渊将旺财留在宫外,带着小宝公公进了宫城,被闻讯赶来的三宝公公一路迎着,体贴周到地让他沐浴更衣还用了膳,才把他领进了御书房。
谢九渊进了御书房,拜见之后,便恭敬地回禀了江南科举贿案的种种事宜,连梅子期自己抄下的信件都呈给了启元帝,却一直看着眼前的地面,没有抬过头。
顾缜没有想到谢九渊竟然学得这么快。
但为什么他一直不看自己?
“怎么?”顾缜手指紧紧抓着桌沿,满心苦涩,说话语气却轻松得很,“后悔了?”
谢九渊一愣,终于抬起头来,望向启元帝,扫过启元帝没来得及松开的手指,略一皱眉,才解释道:“臣是怕,御前失仪。”
“失什么仪?”还敢狡辩!
谢九渊凝望着他的眼睛,沉声道:“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顾缜一愣,轻笑起来。
这狂徒,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启元帝从桌后绕出来,脚步停在谢九渊身边,命道:“走,陪朕去做个劳役。”
“劳役?”谢九渊不解。
启元帝抬脚就走,谢九渊跟在他身后,听启元帝轻快地说,“咱们去扫建好的琉璃塔。”
他们刚出御书房,三宝公公已经带着准备好的出宫人手物事等在门外。
“陛下,是专程等下官回来?”谢九渊心中一动,小声问道。
顾缜看他一眼,自顾自上了御驾,没答话。
三宝公公凑过来,小声催促:“谢大人,赶紧着吧,岫云寺方长老催了好几回,说要误了吉时了。”
“三宝!”
启元帝的怒斥从御驾内传来。
谢九渊轻咳一声,对三宝公公拱了拱手,翻身上马,跟在顾缜的御驾边,向京郊的琉璃塔进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东”灌溉的营养液
*本章掉落一杯茶,各位自己
第22章 共扫琉璃塔
京郊,琉璃塔。
京卫们昨日就张榜通知了戒|严,于是京城百姓便都知道圣上虔诚,亲自来扫刚建成的佛塔,一时间对启元帝诚心礼佛的赞颂又是不绝于耳。
琉璃起源于鲁,有“五色石”之称,乃是能工巧匠以高温烧制而成,晶莹剔透,流光溢彩,比玉石更贵重。将之涂于建塔构件表面,再烧成釉色,形成彩陶器,才能够用来建琉璃塔。前朝朝廷于金陵所建的大琉璃塔,建造用了二十年,耗资无数,至今仍光彩夺目,巧夺天工。
京郊的琉璃塔能建得这么快,就是因为岫云寺的地底埋着前朝金陵大琉璃塔的备用构件,且这些构件都有编号,按图索骥,依样建造便是,批审都是走个过场,大家心知肚明。
釉色的烧制不易控制,谢九渊这趟江南代巡,也重游了金陵大琉璃塔,它通体绿如翡翠,顶部是纯金宝珠,每层檐角下都悬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