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宝年岁很大了,精神不济,顾缜体恤他年高,也不用他时刻近身伺候,早上就是谢九渊给他束的头发,刚才睡散了,谢九渊闻言,放下书,摸索找到了滑落榻上的发绳,重新给顾缜束好。
顾缜靠着谢九渊胸口,低头让他给自己束发,束完,他伸手去摸谢九渊的白发:“不知还要多久,才能跟你一起白头。”
谢九渊亲亲他:“总会到的。”
*秋
作为老将,战事紧急之时,谢九渊去了沿海督战,次年秋初才回京。
白发战神之名又一次传遍九州,听御史们说,民间兴盛起了供奉太上皇和先帝的雕偶,约是寻常人家供奉的观音大小,与祖先牌、长生牌一起供着,保佑两位大人长命百岁。
顾缜和谢九渊当个趣闻听,听过也就算了。
犹记得启元三十年时,还有针对启元帝的逆反行动,守旧派看不过顾缜带头改“祖宗规制”,也看不惯顾缜放权,民间响应者不算稀少,甚至组织起来策划暗|杀,想在科举殿试时袭击启元帝,所幸暗卫们及时发
现,消弭了这场祸事。
活得久了,又已经不在朝政中心,干脆把世情变动、时移势迁都当做闲云,天光云影,云踪易逝,何必随之徘徊。
顾无忌投桃报李,请顾缜与谢九渊代巡江南,看看江南秋收得如何。
孩子愿意孝敬,二人自然领情。
于是乔装改扮一番,随船南下,撞进了江南秋雨中。
到金陵时,去看了那座原装的琉璃塔,果然与京城那座风味不同,金碧相衬,更有皇家气度,顾缜身罩披风,大大的帽子半遮了脸,轻声对谢九渊这么品评着,被路过听见的香客横了一眼,需知这琉璃塔是前朝
所建,说前朝的琉璃塔有皇家气度,这什么意思?
未免露陷,谢九渊把顾缜半搂在怀中,顾缜觉得有趣,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那香客见这位娘子如此不知悔改,自觉有义务提醒谢九渊:“这位老爷,该管还是得管,嫂夫人说话着实该谨慎些,俗话说妻贤夫祸少,等招了祸事,可没有后悔药吃。”
谢九渊不欲与他争辩,只略一点头,没有答言。那香客以为他是羞愧于娘子失言,便也满意地走了。
顾缜被误认为“嫂夫人”,颇觉可乐,靠着谢九渊笑得停不下来。
待那香客回头,还以为因为自己之故,这位娘子被老爷训哭了,又颇觉不好意思,特地过来说了句“不过口误,也莫要待嫂夫人太严厉了”,谢九渊赶紧点头称是,怕顾缜忍不住笑得更厉害露了陷。
顾缜笑完,二人进寺院上香,出来时,顾缜还是忍不住莞尔,又叹道:“战事当前,民众激情慨然是自然而然。只是,一句无心之语都要驻足评说,也未免过了些。”
“哪朝哪代不是如此,此长彼消,待战事安定,也就平和了。再者,这样的也是少数。”谢九渊道。
也是,顾缜丢开杂思,要谢九渊这个“熟客”带自己游览金陵。
某日登高瞭望,金陵佛寺甚多,由于紧肃佛教的前策,僧人减少,香火旺的还好,香火疏落的就有几分破败,恰逢阴云细雨,正是南朝四百八十寺,静卧楼台烟雨中。
百姓总是要找些什么信一信,临时抱佛脚,求个平安求个保佑,所以看着并无庄严之感,倒多了几分烟火气,顾缜也觉得不错,执着是魔障,这么信也不信、诚也不诚的,才是人间俗世该有的模样。
下了山,路过一家字画馆,叫做“子期”,老板是个姓梅的秀才,听说腹有诗书,但其父不许他出仕,才做了这浅淡营生,好在其子已是远近闻名的才子,日后必能高中,光耀门楣。
顾缜与谢九渊进去买了张画,老板甚是有礼,谢九渊出言问及老父,老板一愣,说父亲去年冬天已经亡
故,还歉然说不知家父还有两位故交,未能通知,失礼了。
谢九渊只说多年未见,何来失礼,买下了店内许久未能卖出的贵墨,也就离开了。
二人在苏杭停留一阵,回程前,去了青溪城。
当初谢氏零落,本家一颓再颓,旁支有一两家出息的,也都与本家断了关系,待到谢氏本家树倒猢狲散,其中一家出息的旁支买下了君山,每年时雨后采制了君山雨,都会送往谢府一份,是续上亲戚之情的意思。
因此,听说谢九渊携夫人回城,次日便有人上门投了拜帖,甚为恭谨。
谢九渊应下见面,顾缜觉得有趣,让人架了屏风,充当谢九渊那“不喜见客出身尊贵的爱妻”。
“什么充当,越活岁数越往小了去”,谢九渊嘴上无奈,心里也喜欢顾缜跟他皮,顾缜清楚,这两年没了负担,越发喜欢闹他。
谢九渊知道顾缜现在是坐没坐相,此地又无长榻,特地取了个软枕放在他身后,免得他坐得累。
那家旁支恭恭敬敬地拜访过,带来的小少年也确实是颇为出挑,难怪有底气要进京闯一闯,谢九渊并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只道若是上京取试,衣食住行上自己必定尽到长辈的礼数。这就已经让他们喜出望外,连连道谢。
没几日,传言就布满了青溪城,说谢大人与爱妻琴瑟和谐,连见客都不忘为爱妻添茶倒水,着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