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开口,谢衣一时摸不透他心思,只伺候他靠坐好了,给他披上一件外衣,才接着道:“此前主人……你命我跟着无异一行往巫山,伺机夺取剑心。在巫山神女墓中,我接触到了三世镜。”
“三世镜……”沈夜心头暗忖,顿时了然,“你碰了三世镜,取回了谢衣的全部记忆?”
“是。”
“呵,这倒也是你的机缘。”他冷笑一声,“那要恭喜你了。”
“有何可喜的……”谢衣苦笑,站起身来,朝沈夜郑重行了个礼,道:“师尊,主人,莫调笑徒儿了。既已说过永不背叛,生死相随,便不会因任何人、任何事而再度叛离。谢衣已想明白,今生今世,但凡能活一天,便全心全意侍奉大祭司一天。”
“你……”似乎未曾想到会听见他如此直接的话语,沈夜浑身一震,扭开头,压着声音道:“流月城都没了,哪还有什么大祭司。”
“那便侍奉师尊,侍奉主人。”听出他话中隐约有些软化的意思,谢衣心头一喜,接着道:“还有许多事师尊不知呢。师尊可还记得,昔年我给小曦讲过一个巫山神女与司幽上仙的故事?”
当然记得,不但记得,还就着你说的故事,又重复跟小曦讲了许多许多遍。
沈夜在心里回答,脸上依旧不动声色。
“传闻司幽上仙是我流月城中一位仙人,后因伏羲结界阻隔,再不曾回到故乡。我原先以为这故事不过讹传,下界后去了巫山,才明白一切自有因果……这次去神女墓,不但接触到三世镜,也同那墓中灵气所成的地仙有了来往。”
“哦?”
“不知为何,她似乎将我同司幽上仙弄混了,称我作司幽不说,还道神女当日遗愿终有了实现之时。”
“神女遗愿……这都扯到哪里去了。”
“师尊请听徒儿说完。”谢衣截断他话头,继续道:“当日神女消亡时,曾发誓要成全司幽一遭,后来神女墓崩塌,我落入水中,这位地仙集合墓中残留的神女灵力救我一命。”
救你一命……沈夜若有所思,忽然伸手按到谢衣胸膛上,察觉到掌下传来规律的搏动。
“你……怎会?!”
“师尊也很意外吧。”谢衣微微一笑,将手放到胸口,堪堪压在沈夜的手背上,让两人的手贴合在一起,“这里原本已没有心跳了,仅靠蛊虫续命,是神女令我血脉复苏,并拔除蛊虫,如今我真正活过来了,师尊。”
“谢衣……初七……”在感知到对方胸腔内规律心跳的时刻,沈夜已大受震撼,他定定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庞,呢喃这两个让他念念不忘的名字,一幕幕往事如川逝水,轰鸣着划过脑海——
他心中五味陈杂,不知是喜是悲,最后只长叹一声,微微苦笑:“终究是神力所为,远胜人力修补。”
“天意难问,神力莫测,而人效用有限的修补,才真正体现了人心所求。”谢衣话中似意有所指,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沈夜。
“你方才说神女遗愿?何种遗愿?”
“神女决定成全司幽一回,我被它们误认为司幽,它们便在城破刹那将你传了出来。”
谢衣说得很简洁,似乎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结,然而沈夜何等深沉机敏,刹那间便抓住了他想隐瞒的部分,追问道:“为何是我?你被误认为司幽,与我何干?”
“这……”谢衣“腾”地从床边站起来,后退两步,同沈夜拉开些距离后,才犹豫道:“不敢隐瞒师尊,只因,因我落下时满心里都挂念着师尊和流月城安危,濒死之际,它们接收到我的思绪,又继承了神女遗命,才在最后关头救了师尊。”
“这么说来,你是临死也想着本座了?”沈夜步步紧逼。
“……是。”谢衣低下头,“我并不怕再死一次,只是想到接下来流月城局势,想到师尊如何应对,突然又有了不舍的欲念,才令它们……”
“胡闹。”沈夜轻嗤一声,浑然便是当年循循善诱,悉心教导的师父,“说什么死不死的,我跟乐无异也说过,我沈夜要的人,哪怕他死了,化成了灰,也要他从阴曹地府里爬回来。”
跟无异这么说过?
谢衣一惊,抬眼看沈夜,见他神色沉静,眉宇间意态飞扬,威仪宛然,虽还虚弱着,也丝毫不曾折损了流月城大祭司的风采。他这话决计不是哄自己,何况……沈夜何曾需要哄任何人,他想做什么,做便是了。
这是沈夜的优点,也是缺点,然而归根到底,若没了这不知是对是错的勇往直前,甚至是固执狂傲,他还是谢衣放不下的那个沈夜吗?
想到这里,谢衣微微一笑,低头道:“多谢师尊这许多年的苦心了。”
“……无须言谢。”
房中声息渐隐,而云间红日已升得很高,金光遍洒,清风徐徐,湖上清甜的气息直入房中,将所有沉滞一扫而净。
第5章
历经数月等待,沈夜终于苏醒,谢衣也算落下一桩心事,每日越发殷勤探视,悉心照料。
只不过,有些病症不在ròu_tǐ,更在人心深处,那便非常人外力可干涉了。
那日醒转后,沈夜不再终日昏睡,日夜随之起落,作息趋于正常。只不过他伤得实在重,加上压抑多年的顽疾反噬,身上几乎聚不起灵力,比在流月城中虚弱许多。
沈夜变得十分沉默,若非谢衣和他说话,竟可终日不发一言,即便对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