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去洛阳应该走潼关方向,李阐上马却直奔阴晋故城,文珍便又想不明白了,这到底是要去哪?
日渐西斜,官道两旁是刚刚出苗的青色麦田,低矮的土墙围不住一园的梨花,蝶舞蜂喧搅成一团,李阐似是来了兴致,停下马指着远处那一片片梨园,告诉文珍,那就是府中夏日里贡梨的出处。
文珍并不明白这梨和他们今日的行程有和关联,瞪大眼睛看着他的主子,只听李阐又说:“你以后可以天天吃了。”
直到远远看见岳庙掩映在古柏间的黄瓦丹墀,以及早就摆开阵仗候在岳庙前的华州刺史,文珍才算彻底搞清楚状况,但等颖王真的把圣旨拿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是一脸愕然,包括起早贪黑被蒙在鼓里赶了一天路的文珍。
看着跪在地上与他大眼瞪小眼的华州刺史,李阐轻咳一声,道:“刺史从郑县赶过来,舟车劳顿,赶紧领旨谢恩下去歇着吧。”被点名的刺史大人老脸一红,俯身三呼万岁,才起身接了这着实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旨意。
皇上下旨修缮岳庙,命颖王亲临督建。难道这是准备……祭山?偏偏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刺史大人眉头紧锁,一下子便想的深远了,但反观李阐,交付了差事,面上一副轻松自得的模样,婉拒了地方大小官员随扈,身边只带了文珍一个,进庙逛去了。
可怜文珍自诩为他家王爷的心腹,却也丝毫不晓得这圣旨是什么时候下的,又是什么时候到了殿下手里,连今早出门都以为真像是李阐口中说的那样——十六王宅简直如同牢笼,偷溜出京纯粹为了消遣几日。他家王爷的行事,是从什么时候起叫人琢磨不透的呢?
应天门外,玄宗手书的华山铭碑高足有五丈,气势磅礴。自立起当日便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碑,碑侧细细雕刻了各种走兽图像,上有飞天,下有力士,精美繁复。但李阐却绕到碑后,细细的看起那一行行当年曾随扈玄宗皇帝至此的太子王公名单。
这上面所刻的皆是他李家亲族。只是能平安终老的不过寥寥,且不论那些死于皇权争夺中的牺牲品,百余年间兵祸不断,宗室子弟几遭屠戮,如今能活下来的……李阐想到皇上,心中又是一叹。
“无论如何,长兄还是疼我的。”
文珍陪在他身侧,没头没尾的听见这么一句,一时也有些索然,见颖王的表情也似有沉郁之色,文珍回身召了个廊下候着的眉眼还算机灵的青衣小门吏,让他好好侍候颖王在庙中四处看看,他自己去去就来。
颖王是奉旨来的,文珍自然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同他家主人一般随意而为,衣食住行他皆要操心,好在此处离华阴县丞衙门不远,距刺史官署也不过几十里,除了些殿下贴身用的东西即刻派人回京去取外,其余的只能先靠地方供给了。
转眼已到饭时,岳庙不比行宫,一切待遇都简陋的很。时间仓促,宴席上也不过是些寻常菜式,地方官员无不小心翼翼的看着颖王的脸色,却见他丝毫没有不悦,反而平和的很,官员们的心也就慢慢放回了肚子里。酒过三巡后,胆子大了些话也多了起来,说完了奉承话又接着诉苦,颖王殿下也不过静静听着,只是婉拒了换个地方住的请求。
“这里也没什么不好,我看着庙里日常都有清扫打理,毕竟本王是来监工的,住的太远岂不是不尽责?”李阐放下酒杯,笑着对林刺史说,“后院那几株木芍药着实开的不错,本王看连这长安城中,也只有令狐公家的花可以一比了。”
席末的吏丞赶紧走出来遥敬了颖王一杯酒,回话道:“万寿阁上的寝殿时时都打扫透气,殿下尽可以放心。那园中牡丹,也确实是同令狐公家的一脉相传,是小人当年从令狐家求来的一条花枝,殿下着实慧眼。”
之后大小官员随声附和吹捧,便又借此喝了几旬酒下去。
西岳庙虽带个庙字,但毕竟不是佛门,平日里也无民间香火供奉,说实话着实冷清的很。虽然房屋楼宇修的高大宏伟,但其实久无人住,但这正合了李阐的意,他如今心乱如麻,并不如面上看起来平静无波,正需要一个清静之地好好思索一番。
宴席终了,醉意上头的李阐被文珍扶进万寿阁,他对着殿内正中供奉着山神像拱手胡乱打了个招呼,便一头栽倒在偏室的床上,挨着枕头就睡了过去。文珍好不容易把他外袍靴子脱下来,把人裹进被子里,给刺史安排伺候的人仔细叮嘱了一番,遂也找了间屋子自去睡了。
谁也没想到后半夜下起了一场雨。
那雨来势汹汹,顷刻间便成瓢泼,李阐梦中被雨声所扰,悠悠转醒,只觉得口渴难耐,起身欲唤下人倒杯茶来,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了。
他以为自己犹在梦中,复又躺回被中闭目了许久,等再睁眼后却连身子也动不了了。面前却多了个人。
案上不知何时又亮起了幽幽烛火,那人一身白衣,形同鬼魅,走近才看出一身是水,形容狼狈不堪,他在李阐床边停住,目光似有怒意,冷泠的盯着他看了半晌。
李阐此刻就算想喊,也无法发声了。只能奋力眨眼。那人伸出手来,捏住他的下巴似是要看个仔细,那只手冰冷刺骨,绝不是凡人。
“李家的人?”他听见那人说了一句,声音中不辨喜怒,“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