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煜斐似乎是缓过神来,继续重复他的理论:“请您不要贬低自己的儿子,您对我有成见是可以的,但请您——”
“不要说了!”李枳打断他,又道,“苏玉玲,你听到没有,我要你给他道歉!”
女人睨着紧贴着站在一起的两人,冷冷道:“感情还真是好,李枳,你好像很幸福哦。你是想要妈妈欣慰还是祝福?”
李枳不说话,胸口起起伏伏。
苏玉玲又道:“我不明白,你一冷漠小孩,怎么突然这么死心塌地?他到底看上你什么,给你多少钱,又会对你感兴趣多久?”
李枳大叫:“你说清楚什么意思?”
他简直如遭雷击了。
苏玉玲则看着黄煜斐道:“黄先生,你一个月给我儿子多少钱啊,我看看他便不便宜,有没有吃亏。”
黄煜斐疑惑地眨了眨眼,好像没懂这话里的意味。
他转过头来,望着李枳,慢慢道:“小橘需要钱吗?”
疯了,绝对要疯了。李枳遍体生寒,他不明白,母亲怎么会这么看待他,他不明白哪里做错了,为什么这种恶心难堪要让喝醉的无辜的满心莫名其妙的黄煜斐和他一起承受。他只觉得厌烦透顶。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对着母亲面无表情,“你说我是你儿子,你还真好意思。”
苏玉玲像是被这话激到了,“啧”了一声,不搭理李枳,而是继续对黄煜斐摆出笑脸:“黄先生啊,你这样也算是我们家人了吧,多少借我们点钱好不好,李枳他叔叔,就是我老公,炒股需要好多钱呢。”
黄煜斐又转脸,看了李枳一眼,发现这人不肯回看自己,低着头,脸色极度苍白,咬着嘴唇在发抖。于是他醉得有点朦胧的眼睛里面,也一下子现出担心来。
脑海中的想法倒是简单:借的话,李枳会开心吗?不借的话,李枳会开心吗?
却没等他冒着酒气的脑袋想出个所以然,李枳就从桌上抓起把雨伞,把他往外推了:“哥你先走,我会去找你的。”
他仍然不肯抬头看他。
待到黄煜斐缓过神来,发现门已关闭,自己已经举着把黑伞,独自站在空落落的院子里了。
李枳则关上灯,坐在沙发上,瞪着靠在窗台上的,自己正在抽烟玩手机的母亲,身上不住地发抖。
“他真的一分钱也没给你?”苏玉玲还在这么问,“还是热恋期吧,有没有送贵重礼物?”
李枳挤出几个字:“你疯了。”
苏玉玲满不在乎,仍然看着手机屏幕:“怎么,妈妈不是一直这样吗,最近真的很缺钱,你叔叔赔了本,急得要命,不可以帮帮忙吗?小枳以前也会乖乖给钱的啊,更何况现在找了个开大奔的大款?”
李枳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比被亲生母亲这样逼问更加屈辱了。
他也实在无法理解,母亲是以一种什么样的世界观支撑着自己活在这个世上。
他最珍惜的人、最纯净的一段感情,竟被这样恶劣地揣测,被这个生出自己也从来不管的女人钉上丑陋的定义。
事实上他早就习惯倒霉,习惯不堪,父亲走后,这个家就是彻底垮了。和母亲相依为命的这几年里,无数次有关母爱的幻梦被打碎,李枳渐渐熟知这女人每次找上自己的目的无非就是要钱,偶尔心情好体现的关心,也无非是虚情假意。被至亲的人打击并不只是一回两回,这可能就是命,他认了。
但他不能忍受黄煜斐沾染上这泥沼。
不能忍受别人对黄煜斐说一句过分的话。
他望见打在门上的那个影子,心里明白,有个怕雨的人就在门口,静静地,撑着伞等他。
但他没勇气跑出这房门去拥抱他。只能对着那影子说:“哥你快走。”
影子不动。
苏玉玲回头,也看到那影子,隔扇薄门笑道:“黄先生觉得借我们些钱也是可以的吧?”
李枳彻底急了,在门里大吼:“黄煜斐,你走不走,你快点走好吗!成天这么面了吧唧干什么,别让我看到你的影子!”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说重了,这语气实在又恶劣又不耐烦。是我不对,答应要晚上陪你也做不到了,他想,但你千万要快回家,回到那个温暖干净的公寓里,那是你该待的地方。
过了至少五分钟,在母亲喋喋不休的胡言乱语之中,他才看见那影子消失不见,又隐约听见院门的“吱呀”声,也不知是失望还是如愿,李枳终于松了口气。
他指甲掐着虎口,推开门,穿过空荡荡的院子,雨已经下得很大,空气冷得像冬天。李枳躲在厕所里用凉水冲脸,冲完之后,坐在马桶上,捂着眼睛一动不动。
闭上眼那个黑影就回来了。逼近他,钳制他,挖他心脏,告诉他说这只是个开始。
他想清净一会儿,哪怕眼前是黑影他也不想见人。但母亲显然并不给他这个机会。她匆匆追上来,手里提了个塑料袋子:“和你叔叔吃饭打包回来的,什么小吊梨汤,你不是呼吸道不好吗,喝不喝?”
李枳抬头,望着她,似笑非笑:“你给我啊?”
苏玉玲走到他跟前,把那袋子放到他腿上,语气也软了下来:“妈妈刚才也不是故意让你们不舒服,就是怕你上当受骗呀。你忘了张硕怎么把你骗得要死要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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