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铁钩全部分散开来,几个漏出了江晏等人的封锁线,又瞄准时机朝嘉辉而去。
眼见铁钩要得手,一道绿光骤然降下,把嚣张的铁钩化成了齑粉。
混乱中,罗榕下意识脱口而出:“云公子?”几个离他近的听到了他的话,皆是不明不白。云离闪到罗榕身后,手掌在他嘴上捂了一下;罗榕会意,不理会江晏投来的询问目光,随手擒住一柄铁钩,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至别处。
一旁,许真的手松开了,衣襟一扬跪了下去。他面上示弱,口中却道:“陛下,您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充州百信着想吧?”他的话其实没说完,就被乜秋那变成一柄剑的光屏刺穿了心脏。
可许真是鬼,身前已经被竿子吊碎脊梁了,死后再挨不痛不痒的一剑也没什么问题。许真兀自不动,接着道:“陛下,我可是在那些小鬼身上画了符纹,若我魂飞魄散了,小鬼们也活不了。您若不把我放了,充州百姓们可就遭殃……”后面的声音卡在了他的喉咙里,因为ch-a在他心口的那柄光剑又发生了变化;由于乜秋法力的注入,光剑成了制服y-in魂的法器。
“陛下,您可真是一位……好皇帝啊……”
许真扶住刺出胸膛的剑尖,往后推,竟然以再折一条手臂为代价,把巫师内里聚成的法器逼出了身体。
乜沧转而踢了许真一脚,把他的头踩在地上。
以现在偏头的角度,许真刚好可以和高台下的盛佳对视。盛佳先是一颤,想向嘉辉福身、替许真说话;然而看现在的形式,许真明显性命不保了,盛佳的嘴唇慢慢恢复了血色,差点抬起一丝得意的笑容。
不过如此。
纠缠她的这只鬼也不过如此。
但许真在笑,虎牙明明堂堂地露出来,简直刺眼。盛佳蓦地产生一种这只鬼要和自己同归于尽的感觉,而且那是鬼魂的“同归于尽”,远比人的“同归于尽”可怕。盛佳吸了口气,下意识道:“陛下……”听到妻子的声音,尉迟雍悚然地斜了盛佳一眼,拿出积压多年的家主威望,压回了盛佳要说的话。
不过,许真的眼神好像比一位家主、一个丈夫、一任充州太守的眼神可怕多了。
盛佳:“陛下!”
嘉辉端坐着不作声,耳旁是许真的头颅咔咔碎裂以及漫天铁钩叮叮当当碰撞的声音。许真的头凹陷下去了一半,照说不误:“尉迟夫人,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做了什么事了?”盛佳打了个踉跄,可随着许真的头越来越干瘪,她挺直了腰,复又恢复了平日里“尉迟夫人”的模样。
许真:“尉迟夫人,我早就跟你说过的吧,若事情不成,你往后不会活得好受。”
乜沧再加了一分力气,但一股浊气撑着许真的头,使他的嘴仍不停歇:“夫人,不仅仅是你自己,令公子、尉迟夫人,乃至你们整个尉迟府上下,都不会好受。”
……
采泪女的铁钩差不多都打碎了的时候,云离停下来,走到许真面前,俯身看他的脸。这是一张没有任何希望的鬼脸;人在没有希望的时候往往会做出极端的事情,鬼在没有希望的时候,做的事情不会比人好看。
看着云离,许真展现出的居然是悲悯。
云离的眼睛和心脏都被扎了一下,失神之际,许真对盛佳笑道:“尉迟夫人,看看你脚下埋着的,是什么?”
高台上的众人瞬时一滞。
身体不受支配似的,盛佳依着许真的话,蹲下身开始刨土。现下她有些错乱,分不清自己该因许真被制服而得意,还是因其它原因而惊恐。
拨开一层土,是没有被点燃的烟火。
再拨开一层……
盛佳好像想尖叫,但可能是因为惊恐到了极致,也可能是因为皇上的注目,她发不出声音,只张了张嘴,便掩着嘴连连后退。随后她发现自己做什么都不是,再然后,她意识到,土坑中的这个人,如今并不会对她、对尉迟雍、对尉迟令造成什么影响了。
下意识对死尸的恐惧感消退之后,盛佳不再觉得眩晕,提起裙摆缓缓上前,回到刚才退后的位置,站定。
观清镜嗡嗡嗡地响起来,但不像是正常的感应,而像是彻底崩坏了。
铜镜的动静时强时弱,强度变化得毫无章法可言。
许是错觉,充州百信、采泪女、京兵、文武科书生……赵其斌、乜沧、许真、尉迟令、盛佳、尉迟明霜……高台上高台下,人人鬼鬼的动作都停歇了,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到了盛佳面前的凹坑上。渐渐云离感到自己的心脏与观清镜合拍了,他带着空白的大脑走到盛佳跟前,全无意识,并没觉察到身上腾起了绿色的火焰,而全部符咒都在燃烧不止的火焰中化成了灰烬。
分明没人挡路,云离却抬手将盛佳、尉迟雍和尉迟明霜挥退了几步,旁若无人地蹲下身。
先是许真,这会儿又是前几日招来了天雷的云离。
嘉辉今天吃的苍蝇,够前几十年的苍蝇加起来的分量了。
云离面无表情地捧土,绿色光焰接替了残余的烟火,把天空照得透亮。此刻的空气仿佛是一张纸,平滑均匀的纸张以云离为中心皱缩,边侧的人有些呼吸不过来。虽然有窒息的痛苦,先前被采泪女缠住的充州百姓却停止挣扎了;因为小鬼们难忍铺天盖地的绿光,纷纷避难至地下。
许真也终于开始微微颤抖。
慢慢,土中的人显露了出来。
云离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