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飞快地低头去看手,脸色一下子变了。
我初始只注意到她的手上有不少肉,不像是久病的模样,再细看,那针头其实是贴上的,胶水还有点松,摇摇晃晃的。
她的眼泪又滚了下来,我在她又要说出什么话前对她说:“你说说你想我做什么吧,如果不过分,我都帮你做,啊?”
她撕掉了手背上沾的东西,抹了一把脸,从躺椅上站了起来,她说:“我想和你结婚。”
“为了报复张晨?”
她张了张嘴唇,还是没有说出其他的话语。
我猜她想说,她爱我。
但我也发觉,我刚刚的判断有点失误,她爱的不是一无所有的普通人陈和平,她爱的或许是手握钱权能够轻易报复张晨的陈和平。
我也并不十分难过,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人来人往,人心变幻,那么多熟悉的人都不复当年模样。
“我和张晨还没有离婚,”我轻声地说着拒绝她的话,并不留什么情面,“等我们离婚了,我也不会娶你。”
“你……”
“林丹妮,”我喊着她的名字,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我们不是十七岁了。”
十七岁的陈和平,深爱着一个叫林丹妮的女孩。
十七岁的陈和平,和他深爱的女孩在一起。
他在为他们的未来小心翼翼地规划着,他在幻想同他深爱的她组建一个家庭,他没有想过他爱的她已经做好了要离开的准备,偷偷地办好了所有的手续,直到某一天,她对他说,我要离开了,我们分手吧。
我也想将这一切的缘由归功给张晨。
但我偏偏心知肚明,即使没有他,林丹妮还是会走的——因为,她并没有她表现得那样爱我。
她像是找到了一个新奇的玩具,她拥有着占有欲,或许有些喜欢、有些爱情,但到了选择的时候,我就会被放弃。
我也想假装什么都看不透也看不清,但我并不想配合去演这出戏,我不爱林丹妮,并不希望她与我走入婚姻殿堂,只为让张晨感到悔恨与痛不欲生——那是对我人生的不负责任。
我一言不发地向外走,林丹妮在我的身后冲我吼,中气十足、一如当年——
“陈和平,你有没有爱过我?”
这个问题毫无意义,甚至有些可笑。
“我爱过你。”
我在疗养院的前台留下了一张卡,装进信封里,又写着密码是我的生日,叫工作人员转交给林丹妮。
倘若她真的那么喜欢我,当然能够取出钱,倘若她不愿意取出钱,我也做了我能做的了。
除了金钱,我并没有什么东西能弥补她的了,尽管我也不认为我有义务要去弥补什么。
我还是幸运的,大多数人会在过得不那么好的时候,遇到光鲜亮丽的前任,会不可避免地回忆起当年的甜,对比现下的处境,更容易滋生愤懑与不甘。
与林丹妮的见面,算是给我那年的夏天画上了一个终点,也不必偶尔会有所惦念。
我登上了回国的飞机,打开笔记本开始处理各方的工作,秘书递来了一个消息,监狱再次为张晨打了减刑报告,缘由是救助了突发心脏病的狱友。
我一直觉得张晨是个太过命硬的男人,他运气总是很好,手段也足够,譬如我以为他会再呆上一段时间,毕竟最近实在没有什么立功的机会给他,但老天仿佛都在帮他,叫他救了人。
秘书问我要做什么打算,我说没什么打算,他如果能再减刑一段时间,那也随他。
董事会却起了些波动,公事处理完后,几个比我年纪大的董事约我去喝茶,大抵是想试探一下我有什么打算,我跟着去了,陪他们喝了一下午茶,打了一圈的太极,没露出半点情绪。
第87章
又到了探视日,张晨看起来比上次见时更好看了,曾经手心的薄茧也消失不见,一双手矜持又娇贵。
我在监狱里的线人说,张晨每天除了写作就是在读书和锻炼,最近他和监狱的厨房负责人关系极好,偶尔还会去做个烘焙,端出些点心来分给人吃。他心情极好,活得也放松,在监狱里过得还挺舒畅。
狱警这次离开时,轻声对我们说,我们有一下午的时间,他锁了门就会走远了。
一开始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但很快就获悉了他话语中的潜台词,一下午的时间足够干点什么了。
但我没什么冲动干点什么,张晨也在挑拣着点心精细着吃,他还是穿着囚服,最上方的纽扣却是松开了,露出了一小块白嫩的肉。狱警都清楚他立过大功,因而也不勉强他把头发剃短,他的头发已经留到了脖子处,额前有些许碎发,外表与年龄实在不匹配。
他吃完了点心,用湿纸巾一根接着一根擦拭自己的手,说:“听说你出国见了老情人?”
倒是抛了个直球,干净利落。
“哪里得的消息?”
“公司董事,特地来见我,告知了我这个消息。”
“哦。”
“不问我是哪个人?”
“我心里有数。”
张晨将湿纸巾折叠了几次,顺手扔进了塑料袋里。
“那女人是不是跟你编排了挺多我的事?”
“还好,大多说的是实话。”
“你信她说的是实话?”张晨的最后一个字轻佻地扬了起来,带着一股婊里婊气的劲儿。
“我只信我愿意相信的话。”
张晨的表情迅速变化,绽放出一个极为艳丽的笑容,他微微抬起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