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有澄清的必要,关陆想了想,纠正说,“我喜欢别人家的孩子。有时候还喜欢欺负别人家的孩子。”
这时关陆放下手机,察觉魏南似乎有话要讲。可他最终闲谈下去,没开口。
次日,关陆收到一个陌生来电,电话那端的女声没有年轻姑娘的脆,极之温柔清晰,条理分明的说明来意,是希望知道关陆是否方便,定个日期一聚。她语气和悦,与魏南不同。发过几封邮件,关陆没理由不第一时间认出她的身份,尊称一声伯母。双方都给足了面子,顺利商定好时间和地点。关陆一面与魏南他妈说话,一面暗自好奇,难道魏南昨晚没说的就是这件事?
他的分心没瞒过楚女士,电话那头,楚女士放缓语速,说,“我们都知道,魏南不喜欢我干涉他的事。他知道我会直接联系你,我来找你,你要拒绝也不必有任何顾虑。”
关陆顿了顿,“那您为什么……”
楚女士听着,却没听见下文。她笑了笑,续道,“因为我想见你一面。我和魏南的关系确实已经很悲观了,但是我暂时不考虑放弃。”
楚女士和关陆约在两天后,午餐时间,一间半开放式山景餐厅。楚女士说,这个季节,西山的红叶再不看就晚了。
岚山居不至于要求食客严格正装,然而毕竟是初次见面,关陆出门前,还是换了一套西装。他到底不愿太拘束,因此腕表戴了相对休闲的一支。
这天魏南的日程也不紧,上楼时正看见关陆在找领带,最后拿了一条细款单色的。关陆对魏南一笑,那条领带系到一半,就被魏南接手了。魏南换了个略复杂的打法,关陆低头看他的手,玩笑道,“怎么,想让我给令堂留个好印象?”
魏南没抬眼看他,回道,“对可有可无的事,我不抱希望。”
关陆嘁了一声,魏南继续手上的动作。由他处理,这种琐碎的事也能令人感觉稳妥安心。魏南对关陆和楚女士的来往持不赞成、不干涉的态度,弄完领带,关陆转身要走,却被他叫住,回头望了一下。
魏南仔细地看了他一会儿,脸上描绘不出是什么表情。他说,“别想太多,只是陪她吃餐饭而已。”
关陆笑着点点头。那一刻,他发现他猜对了,怀念也好,怨怼也罢,对于这位生身母亲,魏南并不能完全像表面那样无动于衷。
楚女士是长辈,且是女性,所以关陆早到了十分钟。
这一天确实山风不盛,阳光极佳,室外宽大的阳伞都派上用场。岚山居在山顶上,室外比室内的视野要好一些,放眼眺望,近处是山林簇拥,而远处依稀可见高楼街道。上下山有小径、有缆车,实在是很惬意的地方。
楚女士当然准点到达,她由司机接送,车停在岚山居下专门开辟的停车坪。
关陆见她下车,在车外树荫下站定,婉拒了司机撑过头顶的洋伞。她穿一件款式简洁的长大衣,长度直到小腿。因为身材高挑,举止斯文,看上去很有风度。待她走近,侍者为她拉开座椅,关陆这时看得清楚,楚女士并没有佩戴太多饰物,只在胸前戴有一枚金橄榄叶镶嵌细小珍珠的胸针,发饰也是与之配套的同款。通身上下,与她最不搭的反而是来自她本身的一头银发。
察觉到关陆的目光,楚女士笑道,“如你所见,我已经不年轻了。”
阳光下,她的银发光泽璀璨。关陆也笑了,说,“现在我不得不同意,魏南果然是您的儿子。”
这次来宣台,关陆想着有备无患,预备了给楚女士的见面礼。
珠宝有四王一后,楚女士适合王后。那是一套珍珠首饰,包括项链、耳环、胸针。据关陆那个当铺少东的朋友介绍,这套饰品出自德国某个生产商,应为三十到五十年代间的作品。虽然出品证明遗失了,但是每件单品后的制造者徽记清晰可见。出产方不惜工本、人力,整套饰品工艺精湛,品貌完好。
那位朋友也清醒,听关陆提了下送礼对象的性别、年龄就推测出是准岳母。话题一路朝着“嫂夫人的事我义不容辞”发展,过后,关陆心情很好的发图给魏南,问这个给令堂怎么样。魏南说没必要这么郑重,关陆回他一句:我乐意。
那阵子,他刚把自己从一个违反建工条例私自开的做零件配套的小公司里摘出来,抓住合伙人忽悠一通,成功卖掉所有个人股份。钱哗啦啦地流到手里,再被他哗啦啦地花掉。见面礼超出预算百分之三十几,对他来讲不存在任何区别。
点饮品仍是女士优先,楚女士没看饮品牌,向侍者点了一杯大吉岭。关陆则要了双倍咖啡拿铁,趁饮品未上的空档,先送上礼物。
那是只扇贝形的丝绒盒子,暗蓝色的,端在楚女士手里,衬出她手指白皙修长,指甲也片片圆润精致。
看女人的年龄可以看眼、颈、手,看眼睛时关陆还不觉得,现在看到手,他忽然意识到,楚女士确实不年轻了。张国庆做人厚道,讲她的故事时用了春秋笔法,只说夫死再嫁。在那个年代,那个情境下,能做到月余内另择良人托付终身,此中种种曲折隐情想必是不逊于她初嫁的另一个故事。
楚女士开启首饰盒,脸上恰到好处地表现出收到礼物的愉快。她轻轻合上盒盖,道,“真巧,前几天我还在想,要是到了这个年纪还有年轻男士愿意为我挑选礼物,都要让小姑娘嫉妒了。”
她比关陆想象中的“楚女士”更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