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却在太子面前跪下,道:“犬儿无知,冒犯了殿下,请殿下恕罪。”
我不满道:“爹,不过是个小娃娃……”
“闭嘴,给我去书房跪着!”
“少傅,其实没事的……”
“还不去!”
小太子满脸歉疚地看着我,我无所谓地一笑,乖乖去书房。后来挨了一顿打,三天起不了身,却莫名其妙地被皇上点做太子侍读,别人都说是很荣耀的事情,我却觉得无趣,要我陪一个小娃娃读书,我满心不情愿。何况我爹还一再告诫我,太子是君,我是臣,要对他恭恭敬敬。
等伤好了一些,我进宫陪太子读书,他一看见我,竟然很高兴。
“爱卿的伤好了吗?”
我一挑眉,爱卿?他到底会不会好好说话。
他看了看我,略微低下头,轻声道:“孤……我是说,上次我害你被少傅责罚,一直觉得不安心……“
我笑起来:“又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挨了顿打,难道还得到处诉苦不成?”
小太子看我的眼神有些疑惑。
陪太子听课,头发和胡子都是花白的老先生板着脸说个不停,我倒是佩服起太子来,还能端正坐着。我斜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迷迷糊糊听先生跟太子讲什么五昏。
“殿下,五昏者,官吏贪污无能,百姓受冤而无处申诉,君王不能明察者,为第一昏……”
我打了个哈欠,听见身边的太子轻笑了一声。
“龙家少爷心不在焉,是不是已经知道老夫在说些什么了?”老先生瞪眼看我。
我略微想了想:“昏,昏昏欲睡才两个昏,先生要讲五个昏,不知道听完太子要睡几天?太子听得完吗?”我同情地看了李谦一眼。
“你!朽木不可雕也,殿下将来要做贤君圣主,切不可与此等人为伍,老夫今日就去禀告皇上为殿下换个侍读。”
正合我心意,我一笑,偏头看李谦:“你要做贤君圣主?知道那是什么吗?”
李谦微微红了脸:“不是很清楚,父皇和先生们都说我还要学。你呢,你要做什么?”
“我吗?跟我爹一样做状元吧。”然后竟觉得没什么好做的了,我沉思起来。
老先生在旁边冷笑一声。
“那,你将来给我当宰相好了。”李谦笑着看我。
我撇嘴想了一会儿:“好像很无趣啊。”
“哪里会。”李谦有些紧张地看我。
“做将军好不好?金盔宝马,旗风猎猎,甲兵十万,天下无敌,我将来要征服天下,我做你的大将军好了!”我高兴地一拍案。
看李谦目瞪口呆的样子,我得意起来。
“小子,刚才不是还做状元梦呢?”老夫子冷冷道。
“那又有什么关系,我先做状元,再做将军!”我扬眉道。
夫子冷笑一声:“我可从没听说过模样比女人还俊的男人做将军的。”
我生气起来,挑眉看他,也冷笑道:“夫子的模样,倒有八分像我见过的胡人,怎么在做汉人的官?”
“你!”夫子拂袖而去。
“哼。”我站起来理了理衣服,准备回去。
“卿家你……”
我不耐烦道:“什么卿家,我年纪比你大,你要叫我哥哥。”
李谦又张大嘴巴,好像一天会被我吓很多次的样子,还是小道童比较好玩儿。
我走到门口,听见李谦低声道:“非、非邪哥哥,我会去求父皇让你继续陪我读书。”
我从小没有兄弟姐妹,听他这么喊我,心里舒服起来,走回去捏住他的脸,笑道:“好啊,下次进宫来,我给你带好玩儿的。”
后来我每次进宫,总是带着小玩意儿藏在怀里给他,他也很高兴,至于皇上会让我留下的原因,好像是自从我当了侍读之后,小太子就每天盼着念书的时候。
承德十三年,已经致仕回乡休养十年的外公过世了,我陪娘回潭州拜祭,娘在回来的路上染了风寒,一病不起,我不再进宫去,整日在榻前侍奉。爹对娘和我都很好,只是娘很少有真正开心的时候,这几年我听着家里和外边的一些传言,偶尔和娘偷偷跑去看爷爷奶奶的时候,也断断续续听到一些事情,知道有一个姓江的,爹一直在找他。我想起来,爹当宝贝一样收着的那些书里,批注都不是他的字迹,都是那个人的吧?明明两个都是男人,真是让人恶心。慢慢的,我每次看见爹,都忍不住心里升起来一股怒气。
娘病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走的时候,望着门外,眼神哀伤又不甘,爹连她最后一面也没见到。爹赶回来的时候,娘已经看不见也听不见了。
安葬了娘之后,爹在院子里,当着我的面,把书房里有那人批注的书都投进火里。火光映在他脸上,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非邪,对不起。”他搂我在怀里,轻声叹道。
我冷冷一笑,已经晚了。
他开始亲自督促我念书,我却醉心学武,又埋头研习兵法列阵。
“非邪,你不是一直想做状元吗?”
我冷冷一笑:“那是以前,我为什么要和你一样。”我并不是恨我爹,只是很难再和他亲近,我心里恨的另有其人。
我十六岁的时候,新君已经登基快三年了。我爹自从孤身赴胡地和谈成功后,声名大震,官至吏部尚书,隐隐成了文官的领袖,这种情况下,我其实也不大可能会参加科举了,因为考不中还只是丢脸,若是考中了,便会有人说是我爹徇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