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继续向前深入,那几乎就等同于向凤章君坦白了意如宫的位置,甚至进一步坦白了诺索玛与蛊王的存在。可如果不继续前进,那又应该怎么做——停留在这片一无所有的不毛之地?或者是暂时放弃自己的使命,漫无目的地的满世界寻找凤章君的下落?
这两种显然都是不切实际的选择。
练朱弦低下头去,拉下自己宽大的衣袖,注视着自己腕上那条细细的红绳。进入瀚海沙漠之后,他已经不止一次地弹动过那片小小的青蚨子母钱。然而不知是因为凤章君离得太远,或是出了别的什么问题,铜币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有生以来第一次,练朱弦感觉到了强烈的无能为力。就好像自己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迷途者,迷失在了这不见边际的辽阔沙海之中,茫然失措。
“我……想我还是应该继续走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这些天已经习惯了喃喃自语的他终于又发出了一点声音。
“我应该相信凤章君,也应该相信我自己。如果错了的话……就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弥补。可是如果连信任都做不到的话,那当初又何必要同他结为道侣?”
话音落下,他仿佛一下子就有了勇气,展开双臂深深呼吸了一口午后炎热的空气,然后重新以轻盈的动作跃下塔身。
“兄弟,走吧。”
他拍了拍骆驼的脑袋,“等到了意如宫,请你吃最最肥美的草料。”
——
依照练朱弦刚才的目测,海市蜃楼大约出现在距离废墟二、三十里之外的沙漠地带。以骆驼的脚程,至多两个时辰、赶在天黑之前就应该能够抵达。
然而他却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与现实间似乎存在着一定程度的偏差。
太阳的轨迹慢慢在半空中划过,清澈蔚蓝的天色逐渐染上了浓郁的橙黄。可直到金红的太阳开始被地平线上的沙丘吞没时,那片看上去气势恢宏的城池却依旧停留在远处的半空中,不近不远。
最后,就连练朱弦也不得不以苦笑来修正自己的判断:“也许那还真是海市蜃楼吧……”
虽然真正的意如宫还远远未到,但毕竟他前进的大方向还是正确的。以玄桐估计的十日作为参照,最快应当在明日便能够抵达了。
思及至此,练朱弦稍稍收敛了一下失落的情绪,开始在附近寻找可供落脚的背风平地,以度过又一个寂静孤独的漫漫寒夜。
事有不巧,附近一带全都是连绵起伏的沙丘,夜间风大,随时都有被风沙掩埋、甚至陷入流沙之中的危险。练朱弦牵着骆驼费劲地攀上一座大沙丘的高处,然后沿着沙脊向前探索。
也不知道走了多远,他突然发现,周遭的世界不再只有一片死寂。
就连最后一抹斜阳也已经消失在了地平线上,天空由紫红变为浑黑的过程只是一瞬间。高处的空气正在迅速冷却并降落下来,而沙丘则开始源源不断地释放出白日集聚的热力。
经过了两天的跋涉,练朱弦已经知道,眼下正是沙漠里一天之中,风力最为强劲的时段。
可是沙漠里的风往往是十分安静的,有时候甚至安静到了当漫天的沙尘从背后突袭时,才能让人愕然感觉到它的存在。
然而此时此刻,练朱弦感受到的却是另一种风——强劲、张扬,并且喧嚣。那种声音,时而仿佛万马奔腾,时而如同号角声声,时候却又如同无数的鬼魂号哭呻``吟着,其间还夹杂着羌管甚或筚篥苍凉的呜咽声。
理智告诉练朱弦,所有这些动静只不过是天地之间最为寻常普遍的风声罢了,然而寂寞已久的耳膜却并不听从理智的说服,反而因为这酷似人间的喧嚣声而突突地跳动着。
他追寻着风声传来的方向,在固执地翻过了两座高耸的沙丘之后,突然间豁然开朗了。
眼面前,出现了一座“城”。
线条柔和起伏的沙丘消失了,皎洁而清冷的月光洒落在他面前那一大片无边无际的戈壁荒滩上,如同落了一地的薄霜。
而在那平坦坚硬的沙石地面之上,一排排巨大的黑影正静默伫立着。
那似乎是某些古老建筑的残骸,风化严重的断壁残垣;可再仔细看,却又不过只是一些高高隆起的怪异岩石,被千万年的强风切割成了凑巧的形状。
不,应该还是更像城池一些的——练朱弦有些一厢情愿地这样判定。他继续踩着松软的沙丘朝那片怪异的荒滩接近。
每向前走出一步,他就能够多发现一点不可思议之处——
那些城墙一般高耸的黑影与黑影之间,勾勒出了一条条宽窄不同的道路;而道路纵横交错,又拼接出错综曲折的路径,简直就像迷宫一样。
对了……这简直就是迷宫!练朱弦毫无来由地迅速笃定了这个观点。
可是在这瀚海沙漠的深处,荒无人烟的绝境之中,为何会出现一座迷宫?而迷宫的尽头又是否存在着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
会是意如城的入口么?
心念一动,练朱弦松开了手中的缰绳,一拍骆驼后腿让它朝着沙丘之下的迷宫走去。而自己则腾身而起,在鞍鞯上轻轻借力一踏,整个人就高高地跃到了半空之中。
腾空俯瞰的时间虽然短暂,但是他一眼就看见了——在漆黑诡异的迷宫深处,生长着一株闪耀着金色辉光的大树!
作者有话要说: 练朱弦:两天没人说话,憋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