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王怜花果然不愧为传说中的全才之人,丝竹弹唱无一不精,无一不妙,便是沈浪这般并不如何接触乐器之人,也能听出些趣味来。
那双翻云覆雨的手,如今只为了一人而抚琴,在月下显得更加白皙,宛若是最高级的羊脂玉,白而清润,叫人怀疑是否真的是玉石所刻。
而王怜花便盘腿坐在那处,长衫上仍有淡淡的血迹,却不掩他一身风骨。
秋鸿节奏跌宕起伏,曲子本身也颇长,于王怜花手下,仿佛真能见得那秋日晴空一片,远目万里之感,自也能闻得奏琴者一片阔达的心胸。
他垂眸抚琴,表情认真而陶醉,弹至某处似乎觉得极妙,嘴角便微微翘起,便也抬头笑着看那沈浪一眼,活泼泼的就是一个玉人,谁能想得到这样一个人却是名绝天下,杀人无数的云梦宗王公子呢?
“独我一人,这秋鸿岂不太过寂寞?”王怜花忽而展眉轻笑。
沈浪亦是回之一笑,答道:“王兄雅兴,在下自然却之不恭。”
言罢便抽剑而起,已做剑式,王怜花手指微微一顿,然而不过片刻,另一双手便已经弹下了节奏,曲风忽而一转——沧海龙吟曲。
沧海龙吟是首短曲,沈浪索性配了一套求雨剑法,倒也算相得益彰。
方才还是空旷的青空,如今便是烟雨空蒙,便是明亮的月色也染上了些许的云雾暗淡,琴声清冷和缓,却带着淡淡的威严,沈浪长剑如虹,仿若自成长龙吞云吐雾,施雨之姿,挥舞之时便有如龙鸣。
琴声似云雨,剑气肖龙吟,两人的配合可谓是格外默契,一勾一弹在那剑式之中皆有所现,而那一挥一舞在那琴谱之中也皆有所含。
曲子渐渐已入尾声,沈浪已做收剑式,却忽然发难,剑锋直指王怜花的咽喉。
琴声亦是戛然而止。
王怜花的手指微微勾着最后一根弦,最后一个音便也卡在了那处。
“沈大侠好本事。”
沈浪面色愈加不善,甚至带着淡淡的恼怒,而最后他却也还是淡淡地叹了口气,出口之声带着些许的沙哑,还有浓重的失望。
“王怜花,你要如何?”
王怜花不答,却也不抬头看对方,在那处似是思考了许久,这才微微仰起头,嘴角还是那半分笑意,看得人心灰意冷。
琴声破魂,若只是听还就罢了,一旦动了真气,那么便再不能挽回。
沈浪静静地打量着王怜花,虽然已经失望透顶,但他分明又在那人的双眸中看出些许疯狂,叫他便是此刻还是不忍。
自己又能拿这人怎么办呢?
他应该知道的,王怜花就是这种人,只要能达到目的,一切可以利用的,他都不会放过。
沈浪叹道:“你在逼我。”
王怜花微微一笑:“不,我不是在逼你。”
我从来逼的都是我自己。
“沈浪,我就告诉你魂魄的事吧。”
王怜花忽然出言道,便是沈浪的剑如今已经贴在他的脖子上,他也并不害怕。
“你我之间只能活一个人。”
脖颈上冰冷的剑锋忽而一顿,王怜花便笑得更加灿烂。
“不,你不会这么轻易死的,你救得我一命,我也没有那么不识情面。”
“我们不妨来做个游戏,打个赌?”
沈浪冷冷地看着他道:“那赌注呢?”
“赌上所有的情仇,爱恨……赌上你我的血肉还有灵魂。”
王怜花笑道:“先死的那个人就算赢家——你敢不敢同我赌?”
先死的那一个?沈浪却又忽而了悟,这王怜花何等狡猾,此等赌约一定,那么便都互相限制了手段,谁动手,谁便是输家,便是死都不由人。
也确实如王怜花所说,他绝不会要自己的性命,否则他便输了,那么如此一来他又想得到什么?
难道他并不想活下去?
沈浪低吟了许久,却道:“王怜花,对你来说输赢真的那么重要么?”
王怜花不料却是这样的一个回答,表情一凝,又不开口回话,只静静地回望着沈浪。
沈浪合眼,忽而将手中的剑往旁边一抛,只站在那处。
“最后一个音了。”
王怜花抿了抿嘴,平时里弹惯了的曲子如今却显得格外叫他心烦,手上仿佛力有千钧。
而沈浪便慢慢低下身来,抓了他的手,勾响了最后一跟弦,忽然对着他笑了笑。
王怜花怔怔地听着最后一声响起,怔怔地看着那人倒下,良久才颤声道。
“如今便是我说其实输赢并不重要……恐怕也来不及了。”
有些事情从开始就回不了头,而可笑的是,一贯雷厉风行的自己到最后,竟然还要沈浪来替自己做出决定。
王怜花一直都是一个将所有情感都当做表演,随意展现的人,他上一秒可能还会伏低做小哄人开心,下一秒就能冷笑着把你的骨肉一丝丝剥离。
但他现在望着月亮,想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眼睛也干涸地流不出一滴泪来。
遇上沈浪,他的一切似乎都不在自己掌握之中了。
背后忽而有铃声传来,王怜花缓缓地叹了口气,脸上又装出那副笑意来,静候着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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