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驾东暖阁,刚推开门,就见到候在暖阁内的青色身影。
在群臣面前吹胡子瞪眼,半分不让的天子,此刻就像受到委屈,终于见到家长的孩子,眼圈都有些泛红。
“杨先生,你总算回来了!”
杨瓒恭敬行礼,完全能猜到朱厚照的潜台词。
你不在,那群xx的都欺负朕!
没人理解朕,朕孤独寂寞冷。
“陛下,因天降大雪,路况不佳,臣在路上耽搁些时日,还请陛下恕罪。”
“杨先生无过,是朕心急。”
见到杨瓒,就像见到亲人。
和群臣争执不下,乃至针锋相对,朱厚照面上坚强,心中委实有些慌。到底是十几岁的孩子,犯熊归犯熊,被弘治帝爱护着长大,猛然对上满朝文武,没有杨瓒开解,当真是难受。
现在好了,杨先生回来了。
一个月来,朱厚照终于露出笑容。
同朝臣的僵持,面对刘健的“挫折教育”,更加深他对杨瓒的依赖。不知不觉间,隐隐将杨瓒视为可说知心话的“友人”,甚至是长辈。
暖阁内有地龙,朱厚照半点不讲究,盘膝坐到地上,抱着一盘点心,向杨瓒大吐苦水。
“朕想做什么,他们都不答应!”
“朕穿衣服要管,吃点心要管,赏赐几名内侍也要管!”
“镇守太监自宣宗皇帝便有,逼朕下令召回是想做什么?”
“朕月底就要大婚,弹劾选婚太监,安的什么心!”
“内库国库分开,是圣祖高皇帝立下的规矩。军饷、灾银本该户部和光禄寺出,结果都盯着朕!好似朕不出钱便是昏君,便是无道!”
狠狠嚼着点心,朱厚照恨声道:“朕出了银两仍不罢休,竟试图插手皇庄。这是要掏空朕的家底!把朕逼急了,直接让锦衣卫东厂抄家!”
吃完整盘豆糕,朱厚照端起茶盏,咕咚咕咚灌下整盏茶水。
“杨先生没看到,区区七品给事中,为官不过五载,家中藏银逾万。更有珍珠丝绸,各种古画古玩。牟斌将记录的册子给朕看,朕都不敢相信。”
“发迹之前,家中仅有几亩薄田,进京都要靠族人接济。这才几年,竟豪富如此!”
砰的一声,茶盏顿地。
“朕让牟斌去查朝官,有一个算一个,少则千余,多则百万,最多的几个,家中库房都有两三处。朕是没借口处置,不然……”
杨瓒静静听着,始终没敢问,锦衣卫暗查百官,朝中几位大佬是否也在名单之上。
按照一视同仁的规则,应该不落。
“杨先生不在时,朕没人说话,只能憋气。”朱厚照又端起一盘点心,显然心情好了不少,“杨先生能听朕说话,朕总算不那么难受。”
朱厚照说话时,杨瓒的脑子里一直在飞速转动。
等他语速减慢,不再满腔怒火,试着问道:“陛下,臣斗胆,有一问。”
“杨先生尽管问。”
“朝中诸事,陛下可有解决之法?”
朱厚照拿起一块豆糕,整个送进嘴里,腮帮顿时鼓起。
“没有。”
两个字,干脆利落。
“继续这样?”
“恩。”
一个字,更干脆。
杨瓒无语,下意识握住怀中金尺,想抽熊孩子,怎么办?
发现杨瓒神情不对,手下金光闪啊闪,朱厚照终于回过味来,放下盘子,问道:“杨先生可有办法?”
“有。”
杨瓒也很干脆,面对朱厚照发亮的双眼,正色道:“不过,在臣说完之前,请陛下静心,勿要急躁。”
“朕答应!”
“谢陛下。”
杨瓒起身,不复先时随意。
朱厚照丢开点心,立身拱手,“请先生教我。”
“陛下,臣有三请。”
杨瓒肃然神情,语气却不见刚硬,声音缓缓在殿中流淌,似波动微澜。
“一请陛下下旨,彻查各镇守太监,年老无能者召回,不法者严惩,代以壮年有能之人。有功者予以嘉奖,或增禄米,或赐冠服,全仗陛下之意。”
朱厚照蹙眉。
“彻查?”
“无论黎庶朝臣,内外侍人,有功当奖,有过当罚,奖惩分明,方为正道。”
群臣上请,要召回全部镇守太监,朱厚照自然不会答应。确有太监不法,然也有忠心可办事之人,一概而论,做一刀切,自然不行。
双方都不让步,事情僵住。僵持日久,更不会轻易退后。
一旦成为死结,君臣离心,历史又将走回老路。
“纵是盗匪,法办之前亦要过堂。”杨瓒道,“律法有证,想必朝中也不会反对。”
天子先退一步,要彻查镇守太监。有能者留职,无能者调换,同时限制部分职权,群臣继续揪着不放,便是无理。
天子再行惩戒,任谁也挑不出错来。
朱厚照很聪明,几乎是一点就透。
转念之间,比杨瓒想到的更多。
“杨先生此言甚好,朕明日就下敕令!”
“陛下莫急。”杨瓒笑道,“臣尚有两请。”
“杨先生快说。”
“第二请,关乎选婚太监不法。”
朱厚照皱眉,“此事牵涉太广,不好严查。”
“正因牵涉广,才要查。”
“为何?”朱厚照不解。
“陛下可曾做过观棋之人?”
“朕不喜下棋。”
好吧,天子太直爽,也是个问题。
控制住拍额头的冲动,杨瓒耐心道:“陛下,朝堂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