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长老站起身来。
但即使是他这样历经无数浩劫的老江湖,在面对眼前的人时,也不由觉得寒气顿生。
眼前的并不是他人,而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门主韩子绪。
韩子绪依旧是一袭飘逸白袍,但眉宇间流露的已然不再是往日的正道大侠所有的凛然正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森可怖的戾气。
那身白袍被溅上了无数的腥红之血,韩子绪一手提着暗泛荧光的游龙剑,另一手,则提着赤、紫长老的首级。
苍长老见状大惊,痛斥道:“韩子绪,为了区区一个男宠,你竟然对我等痛下杀手!你究竟是何居心?!”
面对质问,韩子绪将手中尚在滴血的头颅丢到苍长老脚边。
头颅滚动,花白之发粘了血污,贴在赤、紫长老迸突狰狞的五官之上,越发地显得曲扭。
“我倒是想问问你们是何居心。”
韩子绪将游龙剑抵在地上,声音冷得可以凝冰。
“想趁我不在的时候动我的人?哼。”
“苍长老,这天道门能做主的人,究竟是我,还是你们?”
“孽畜,果真是孽畜!”
苍长老痛心疾首道:“当年老门主要选任接班人之时,我就一再反对过让你接掌门主之位。你自小心术过多,不正易邪,今日看来,果真应了我当日之言!”
“我今日就是拼了老命,也要为天道门清了你这祸害!”
韩子绪眉目低转,嗤笑一声,手中游龙剑翩然起落。
百招之后,苍长老如强弩之末,血溅当场,死不瞑目。
敛气提剑入鞘,对于这室内的一片血污狼藉,韩子绪如若无物。
转过身来,对着仍被绑在木桩上的莫离,韩子绪笑得温柔。
“离儿,我来接你回去了。”
即使再会伪装,再会演戏,在面对这样一个已经被完全曲扭的人的时候,莫离再也无法掩盖眼中的惊恐之色。
韩子绪道:“怎么,离儿,看见我,你不高兴?”
莫离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为了你,连四大长老都杀了……”
韩子绪环顾四周的尸首,“你还要我为你做些什么?嗯?”
我没有,我并没有让你这么做……
莫离在心中大声叫嚷着,但喉咙里,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韩子绪一步步走近,莫离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阵阵血腥之气。
胸腹中顿时一片翻江倒海。
韩子绪的指尖抚过莫离瘦削而清白的脸。
“离儿,是我不对,是我太小看你了。”
“想不到你早在被我关进暗室之前,就将这个交给了许青衣……”
莫离一看到韩子绪从怀中拿出那封书信,脸色骤然大变。
“离儿,你真是太聪明了。聪明到我只要对你稍稍放松警惕,你就能趁虚而入,搅得天翻地覆。”
“这封揭发内奸的告密信,是你亲笔所写的吧?你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许青衣因为可怜你的处境而将这封信交给四大长老。这样一来,你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向他们承认自己是一言堂派来的内奸,然后借四大长老的刀杀了你自己。”
韩子绪叹了口气。
“离儿,你确实是用心良苦。”
“就算是死,你也要无所不用其极地想着给你的好朋友们留条后路。”
“你认为,只要你是死在别人手里,那无论是我还是文煞,都不会迁怒于你的朋友对吧?”
“这招真是高明,差点连我也给骗过去了。”
韩子绪的眼中布满不解与伤痛。
“离儿,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宁愿去死,也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听到这里,莫离知道自己所苦心经营的一切全部落空,顿时也大笑起来。
一直笑得流出了眼泪,一直笑得声嘶力竭。
再没有伪装下去的意义。
莫离一改之前痴傻游离的神态,用那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神看着眼前的韩子绪。
“没错,韩子绪,你说得对!”
“我就是宁愿死了,也不愿意和你在一起。”
“因为你根本不懂得什么叫爱,你和文煞都一个样,强硬地索取,强硬地给予。你们以为你们是个什么东西,我莫离不稀罕!”
说罢,莫离狼狈地气喘吁吁。
韩子绪替莫离抚了抚多日未得梳洗的长发。
“离儿,你别生气。”
韩子绪的眼神对上莫离的。
经历了这许多事情之后,韩子绪渐渐地明白了一些什么。虽然这些东西只是模糊的一团,直愣愣地堵在他的心里。但他的心总算开了点窍,他似乎可以开始懵懂地理解一些莫离所说的感受。
于是,他说出了他自懂事以来,最为真诚,最为没有心计的一句话。
“离儿,我知道是我不好,但……”
“你跟着我吧,我带着你离开天道门。”
“这游龙剑,这门主,我都不要了。”
“我只要你,好吗?”
语气真挚而诚恳。
若是换在那许久之前,若是在汴京渡口二人诀别之前,如果韩子绪能说出这番话来,莫离又怎会不为之感动。
但今时今日,莫离对于韩子绪,早就是草木皆兵,杯弓蛇影。
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莫离不再愿意选择相信。
没有相信,才能没有伤害。
莫离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待他再度睁开之时,眼中也只剩下了带着厌恶的冰冷。
“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