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些年,不论是造反称王,还是兵败隐居,他倒是一直保存着。
过了一阵黄萧养便入内来,刘铁安排着端上了吃食,丁一也没有什么客气的话:“趁热,汤饼给我留一碗,酒你就自己喝吧,我还得做事,陪不了你;不过,明天开始,不休假的话,你也不能喝酒了。”
黄萧养看着托盘里的一大碗面条、一小碟酱牛肉、一小碟茴香豆、一小碟咸菜、两个咸鸭蛋、两付碗筷、一小壶酒,再次愣住了。刘铁在边上低声说道:“先生,养叔刚来,是不是让厨房加多两个菜……”
“我吃啥他吃啥,又不是客人,有啥好折腾?给我打碗汤饼过来,别让这家伙一气吃完了。”丁一正改着那个蒸汽机的结构图,他本来就不是这专业的出身,只不过是明白原理和见过实物罢了,这时全凭回忆来推敲,颇是为难,来回地改了好多次,始终拿不太准,很有些烦躁。
黄萧养伸手止住了刘铁,自己打了一碗面条,起身端到丁一案前:“一哥,你就吃这个?”
这个沉默的男人,从见了丁一之后都没开口,直到现在,才说出了第一句话。
“我俸禄都花得差不多了,现在吃软饭啊。”丁一端起碗喝了一口面汤,接着修改着图纸,“只好靠着夫人那边生意盈利来补贴我,你妹子当医生给人治病赚的诊金倒不少,不过,她担心那些医院里的女医生和护士,将来嫁不出来,说是要给她们凑着嫁妆,抠门得要命……”
黄萧养听着便又沉默了。
一个能造反霸据一省的人物,他当然不会说什么自己还有积蓄,要不要匀给丁一些之类的幼稚话,丁某人永镇广西的靖西伯,会弄到没钱,要靠老婆接济,才能吃上这么简陋的夜宵,必定是有他的缘故。
所以黄萧养没有再说什么,走回座位上坐了下去,默然吃喝起来,他的饭量向来不小,半晌就把那一大碗面条还有那几碟小菜全都一扫而光,倒是那壶酒,一滴没沾。然后他看着刘铁把东西端下去,想了想开口道:“一哥,听说你手下的兵将,都是足额双饷?”
“是。他们过得比我舒服些。”
刘铁自然不会去干洗碗之类的杂活,只是这里不让下人过来,把东西收拾下去自然就有人去料理,这时进得来却就低声对黄萧养说道:“先生也有双份俸禄,还有工场的分红等等,只不过,接济那些阵亡的师兄弟、士兵的家人,给书院的学子添些衣物,这些钱,大师母那边不肯出,说是包吃包住不用交学费便是了,于是先生只能从自己的钱里出……冬天来了,平乐和梧州的孤老,先生又给送了些米面……”
黄萧养点了点头,没有再问,只把头深深埋在手心里。
过了良久,他抬起头来,独眼之中有着闪烁的泪光,却起身上前几步,推金山倒玉柱,跪在丁一的书桌旁边,刘铁走过来要劝他,却被他抬手止住:“一哥,阿养错了。”然后他便没有再说话,他本就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便是兵败如山倒之际,这个男人,也从没说过自己错了。最多只是笑笑,说自己没听一哥的话罢了。但今晚,跪在丁一面前,他说,他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