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玠举出自己以前在典选举时候遇到过的问题,目的是为了说明:道德这玩意儿,真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就连自己都经常受蒙蔽,谁能保证新任的各郡中正都比自己眼力更强?
“况皆乡里,往往婚姻相结,若非至恶,必隐其过——乃知德之体察,为至难也。○当于都中设大中正,逐一按察,以除其奸宄。”
各郡县说是啥就是啥?那不成,中央还得统合一下才成啊。
是勋心说你这完全就说不到点儿上嘛,忍不住插嘴:“国中自有选部,可掌按察之权。”毛玠当即反驳:“地方亦有选司、文选科,再造中正,是冗官也!”完全不必要脱裤子放屁,就按照陈群的想法,选任本籍人士当各郡、县的选司、文选科官员就是了,另造什么中正?
其实是改造选部,还是另设中正新官,这都是枝节问题啦,曹操也不愿意在这种事儿上多作纠缠,于是直接问毛玠:“其二失何在?”
毛玠说了:“吾初在乡中,有薄田百亩,典籍不可多得,经义不及深研,亦无远志,乃读科律,欲为一吏足矣,孝廉、茂才,于吾如浮云也。乡中目吾等为浊,而目世家经士为清,设无主公引拔,玠安有今日?而使本籍之人为中正,必从乡党评议,而不愿深究其人,所举必皆饱读之士。然引经据典,口舌不焦,使任实事,其实无用。今新法,即郡县吏亦皆朝廷选用。皆从察举。则吾等恐无出头之日矣!”
这话终于说到点子上了。在这个时代。庶族、寒门并非没有仕官之途,但一般情况下察举是察举不到他们头上的,必须由地方官自主征辟,从小吏做起,一方面不算正式公务员编制,另方面玻璃天花板就高悬在上方。毛玠说了,自己就是这么起家的,可是如今国家把手伸得太长。就连郡县小吏都必须经过选部任命,若按陈群的建议,得由各郡中正向选部推荐。中正官既然为本籍人士,品评人物的时候,肯定会受到地方舆论的影响,地方上习惯把世家出身、精研经学的称为清流,认为高贵,把庶族出身,被迫只想靠法律、实务起家的人称为浊流,认为低贱。如此一来,中正官必然推荐的全是清流。浊流就连小吏都做不上啦。
问题是满朝都为经学或者文学之士,就没几个具备实务能力的,这国家怎么可能搞得好?
毛玠指出了九品官人法的重大弊病,当然跟是勋对曹操所言还有差距——因为大庭广众之下,他不能明着说:这方案对世家太过有利,老子是庶族,老子不干!
但这已经足够了,曹操微微颔首,转过脸去问陈群:“孝先所言,长文以为当否?”
陈群胸有成竹,侃侃而谈:“或群之为文粗疏,孝先乃未明其真意也。中正所品评者,一郡人士,不论世家、单家。世家因其门第、品行、经义之才,或可列位上品,单家则或列下品。然今职繁,下品亦可充郡县之吏也,不得为遗。”
你们单家人士也是有做官的可能的,我没有把路都堵死啊,就算给评成了下品,也能从郡县小吏做起——我本来就是想弥合世家和庶族的矛盾,使之皆为国家所用,不是想把你们全都给撇了呀。我要真想那么干,曹操肯定第一个不会答应。
毛玠反驳道:“起于小吏,与起于孝廉、茂才,岂相若乎?下吏皆能任事,主官却乏实才,上下颠倒,致乱之由也!”这话就有点儿赌气了,好象在原本的察举制度下并无类似弊端一般。陈群也老实不客气地给顶回去:“孰谓通经义者必不通律法?孰谓累仕之家必无实务之才?宏辅、公达即其人也!”
是勋不是既通经义,又懂律法吗?你瞧他上回拿法律问题驳赵达,可有多高明!荀攸不是世家出身吗?你说他不通实务?
是勋心说唉,干嘛突然拿我说事儿啊……其实我法律真不熟,那回是临时抱佛脚,预先做足了功课的,真要是毫无准备之下拿我跟赵达比对律令的娴熟程度,一百个我也不是那货的个儿啊!
二人争吵不休,旁边众人也偶尔插几句话,大多附和陈群,而几乎无人赞同毛玠。曹操故意放任他们讨论了一段时间,然后及时一摆手,把声浪全都压下去:“长文所谋深远,孝先所言有理……”先各给颗甜枣儿吃,然后——“孝先所言,孤亦有所虑及也,乃就宏辅深研,今宏辅有二策可增补之,或可除弊也。”
是勋心说终于该我上场啦,当下痰咳一声,首先夸奖陈群:“长文论品评人物,先才次德而后家世,此至当也。”然后再捧捧毛玠:“孝先恐中正受乡间月旦所欺,有所失也,亦不为过虑。”
陈群修养甚深,当下撇下毛玠,平心静气地朝是勋深深一揖:“令君必有妙策可解孝先之虑,请明教群等。”
是勋说简单啊,中正只管先做粗评,向国家举荐人才,然后如同毛玠所说,国家再来最后定评好了——“然选部何以评之?勋以为当严其考法。”通过严格考试来作最后的评定。
毛玠一撇嘴:“此亦旧制耳!”
考试制度其实秦、汉时代就已经出现了,不要以为通过察举制推荐上来的孝廉也好、茂才也罢,或者什么贤良方正、勇猛知兵法,就都由推荐人说了算了,朝廷不需要考试。只是过去的考试制度非常粗疏,并且除了孝廉、茂才两科常设外,也大多都是临时性的举措。
所以是勋告诉毛玠,我要怎么“严其考法”:“孝廉方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