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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勋暂且将前线基地之事托付给郭淮,当日即与郑浑一起快马南下,翌日抵达离石。进得新修的刺史衙署,曹淼牵着雪儿迎将上来,但看是勋不但不喜,反而板着张脸,就如同谁欠了他三万钱似的,不禁质问道:“丈夫不愿我母女来耶?若甘氏来,想不是这般面孔。”
是勋苦笑道:“女子果然多嫉多疑——吾非不喜也,为不敢喜耳——才有信报,康成先生殁矣!”
曹淼闻言也吃一惊,才待询问详细,忽听一个稚嫩的声音问道:“谁殁了?”低头一瞧,原来是自己手牵的是雪在问。是勋双手扶膝,弯下腰来,告诉女儿:“康成先生殁矣。”是雪点头:“原来如此。”
是勋多少有点儿哭笑不得,心说你这小丫头的表情、口气,便仿佛与康成先生颇为稔熟一般。当下双手插入是雪腋下,将闺女抱起来,逗问道:“既是康成先生殁了,阿爷该当如何做?”是雪歪着脑袋想了一想,答道:“该当与赙钱。”是勋大笑,可是才笑两声,就觉得不大合适——虽然未必有外人听见——假装咳嗽两声,生把笑声给咽了,转头问曹淼:“是汝教她的?”
曹淼笑道:“我哪会教她。想是前日桓公雅殁,吾吩咐鱼他准备赙钱,偶为她所听得了。”桓公雅即桓典,官至光禄勋。不久前去世。
是勋点一点头。随即叹了一口气:“康成先生与桓公不同。恐非些些赙钱可以了事。”
曹淼出身大户人家,也是多少通一点礼法的,随口便问:“须赴京致祭耶?”是勋摇头道:“恐亦不足。”当下一边逗弄怀中的女儿,一边把昨日与郑浑所言,大致说给曹淼听——当然啦,种种高深的引经据典全都忽略过去了,就算说了,曹淼也肯定有听没有懂。
曹淼微蹙秀眉。问是勋:“守丧三年……岂有此礼。然扶柩还乡,恐不能免——来去须得数月,难道丈夫真要上表辞官不成?”说着说着,突然眉头舒展开来,笑道:“便辞了也罢。这朔州偏僻穷乏,便连刺史衙署都这般简陋,居之何益?不如辞了,吾兄必有好官与你。”
是勋暗中撇嘴,心说还“吾兄”呢,你当自己是曹操亲妹子吗?曹淼说得不为无理。在女人看来,官好官坏。一看权力大小,二看事务轻繁,三看离家远近——州刺史权柄不为不小,然而朔州实在太穷,事务更不可能轻省,最重要是的距离许都实在太过遥远啦,平常连探亲假都没有,还不如不干呢。
唉,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也!你以为我到朔州来,就只是简单地为曹家……为汉室守牧一州吗?我希望能够尽自己所能,最大限度地解决北方游牧行国问题,减轻国家所受到的外部压力啊。
不过这些话,当然没必要跟曹淼说,当下只是轻叹一声:“辞表不可不上,然是否留任,还在朝廷。”转过话头,跟曹淼说,我刚收了一个胡人做养子,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曹淼听了就皱眉头,说:“君自有子,何必再收假子?况是胡人,横暴腥臊,收之何益?”是勋说这相关国家大事,你不懂,我只是跟你先打声招呼,将来说不定哪天就把是魏接到家里来教导一段时间,你要有正室、主母的气度,别给人家脸色瞧。
“唯丈夫之命是听。”曹淼答应了。夫妻二人又闲话几句,是勋就让她抱着女儿先下去休息,自己提起笔来,绞尽脑汁地写了一份辞官的上奏,先派荆洚晓递往朝廷。当晚不敢与曹淼同房,孤身而眠,翌日起身,就待快马赶回许都去。
曹淼本来还想跟着的,是勋说你奔波辛苦,这还没歇过来呢,怎好再与我同归许都?不如暂且在这离石城内等着,我估摸着朝廷八成不会准我辞官,顶多就是给开几个月假,扶郑玄的灵柩还乡——在他的本意,最好朝廷连这假都不准——我迟早还是要回朔州来与你们母女团聚的嘛。
而至于万一朝廷真准了假,他必须得扶郑玄的灵柩前往高密,就此耽搁了进攻美稷之事,那又该怎么办?是勋如今心头一片混乱,干脆不去多想,只期望车到山前必有路吧。
大不了自己跟曹操说此为平定匈奴的大好时机,不可错失,让曹操给朝廷施压,不准自己的假就是了——且待回了许都再说。
于是留下秦谊看顾曹淼母女,自己光带着孙汶与十名部曲,打马扬鞭便奔许都而来。于路无话,这一日眼看目的地在望,忽听不远处有人高叫道:“对面莫非是先生么?”竟然是诸葛亮的声音。
是勋心说我赶着回去给郑玄致祭,这马不停蹄的,竟然都没能追上诸葛亮,小家伙跑得还真不慢啊。他明白诸葛亮的心思,是想快点儿给朝廷递上了奏,好赶回去请命出使美稷,说降匈奴,然而——我今不在朔州,你就算早早完事儿回去了,又有何用?
诸葛亮眼神儿很好,他瞧见是勋了,远远招呼,是勋望过去,却只是模模糊糊几个人影,若非听到呼喊,根本辨认不出是谁来。眼瞅着许都那高峻的城堞已然在望,也不急于这一时三刻,不妨下马来歇上一歇,等着孔明过来吧。
因此是勋避至道旁,翻身下地,一边揉着酸痛的大腿和屁股,一边静待。顷刻之间,诸葛亮便已驰至面前,也匆忙下马见礼。是勋笑道:“孔明来得好快。可已将上奏交递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