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戈落落大方,笑语盈盈,而丁保竟也是毫不客气,接过她素手亲剥的鲜嫩红籽,吃得满嘴汁水。
二人这一番旁若无人的热络亲昵,让在座诸人都有些心思复杂、不知所措。
主桌上,马县丞、李主薄二位都是阅历丰富的老官油子,加上略知苏戈底细,见此先是悚然一惊,然后眼观鼻鼻观心,一个举头望明月,一个低首思婆娘,全装作未看到。
而县学谷教谕乃是迂腐学究,本就极不喜欢丁保,若不是罗知县亲自举荐,他断然不会让丁保在县学教书,对于苏戈一介女流列席主桌也是很有意见,所以目睹二人之状,气得是白胡乱颤,浑身发抖。
白化威叮叮当当转着手中银质酒盏,眼神熠熠地盯着丁保,就像看到了某件新奇宝贝。
罗知县扶须的手猛地一颤,生生拔出一缕山羊小胡来。
坐在苏戈身旁的那位干瘦老农,也不好受,那双天下闻名屑小丧胆号称六扇门最稳定的茧手,一个哆嗦,剥好的花生粒跌落桌面,弹了几下,又滚下桌去。
正是因为最熟悉,所以他最清楚,自己身旁这位在苏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苏七姑娘,最烦人唤她“戈戈”,早年因为这事,把一位姨家表哥揍得床上躺了两个多月。更别说亲手替人剥石榴,这在大将军王府,一向都只有那六个哥哥剥给她吃的份!
院内六桌上,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张巡检,这厮那张相貌堂堂的脸,就像是被迎面砸了一铁锤,红中带白,白里透青,扭曲狰狞,形如魔鬼,搁在桌下的十指,指节绞拧得嘎嘣嘎嘣响。
在座其他人则都在揣测,难道之前猜错了,这位苏捕头就仅是捕神的弟子,跟镇南大将军府没有沾亲带故?要不然,这姓丁的书呆子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如此不敬?
而自始至终,他们都压根儿不曾把苏戈往那位传说中南国三府身份最尊的女子——苏家小姐身上去想,连一丁点这方面的念头都未兴起过,因为太过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丁保倒是所有人中最冷静的,他清楚这只是苏戈的性格使然,想说便说,想做便做,简单直接地表达情绪和好感,实则并无什么深意。
“咳,咳,诸位同僚,诸位长者……”
罗知县作为苏家刺黥之人,自然不能放任大家盯着自家七小姐胡猜乱想,立马起身,开场一番花团锦簇的中秋贺词,接着恭祝皇都天封的那位荒唐小皇帝洪福齐天,又祝镇南大将军王万寿无疆,随后,简略缅怀了过去一年全县各项工作开展情况以及取得的成就,深情追忆其间诸般不易和艰辛……
所有仪程走完,罗知县朝丁保神秘一笑,施施然自怀里取出两封信笺,扶须道:“诸位稍安勿躁,开宴之前,本县尚有两件喜事需要宣布。这头一件事嘛,是关于一项任命。马县丞,就麻烦你给在座诸位宣读一下了。”
说着,将其中一封信笺递给了还有些愣神儿的马县丞。
马县丞熟练地拆开信笺,先朝落款看去,一见竟是知州大人亲笔所书,心里就是一紧,大意浏览了一遍,心中更是惊讶,略微平复了一下心绪,这才清了清嗓子,当众诵读起来。
信笺内容极短,但表达的意思却很明确,也很惊人,闻丁保丁探花文武兼备、智勇双全云云,特擢为华阳县尉。
马县丞读完信笺,整个院内鸦雀无声,在座诸人都有些惊讶得合不拢嘴,这,怎么回事?怎么突然之间,这位穷酸书呆子就成了正经八百的父母官,堂堂从八品的县尉大人?
尤其是一直攥着劲准备秋后算账的张巡检,一张脸顿时黑了下来,满眼错愕和难以置信。这货怎么滴就成了从八品的正经县官,不满十八的县尉大人啊,这让自己这个从九品的青年才俊如何自处?这笔秋帐,到底还算不算,还能不能算?
直到马县丞和李主薄一起出言祝贺,众人这才渐渐活泛起来,在座大部分都是迎来送往的场面人,不管之前怎么想,也都知情知趣儿地起身道贺,唯有那几位实在拗不过来弯的,譬如谷教谕、黄训导和张巡检三人,则是面色难堪,僵坐不动。
张巡检自不必说,谷教谕和黄训导作为县学的一二把手,乃是之前那位书呆子丁保的顶头上司,从来对他瞧不上眼,这会儿乍闻这位平日里随便就能找个由头训斥几句的窝囊下属,摇身一变竟成了县三把手,这片天地的父母官之一,死活拗不过来心里这道弯。
罗知县将一切看在眼里,等大家伙祝贺了一轮,这才扶须笑道:“本县这厢也要先恭喜贤侄了,同时深感欣慰,庆幸又得一有力臂助。等正式官文仪程下来,再专为贤侄设宴相贺。”
丁保顺着客套了两句,目光闪烁,若有所思。
“这第二件喜事嘛,还是关于探花贤侄的。”
罗知县神神秘秘地掏出另一封信笺,拆开后,也不说话,直接将信纸的背面举起给大家看。丁保坐的角度不对,只隐约看到其上有一个深蓝色的标志,然后还有一行银钩铁画的小楷。
而院中,却是瞬间炸开了锅:
“山河如磐,血荐轩辕。天爷,这是苏家族语!上面还有铁血蓝军的族徽标志!”
“这信,难道竟是大将军王府发来的?喜事,且是关于小丁县尉的,难道说……”
“不错。这正是大将军府发来之函,正式邀丁保丁探花加入苏家亲卫‘寒门铁衣’,若得本人同意,随时可行刺黥之礼。”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