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并无不悦,问道:“怎么?”
胤祚道:“《史记》有云,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嬷嬷的事,上有皇阿玛做主,下有大清律令为凭,胤祚不该插嘴的。”
康熙笑道:“小六儿有这种想法很好,无论是皇子还是庶民,作奸犯科都是不能容的。但是‘与庶民同罪’,却向来只是愚民之言,小六你身为皇子,凡事不必过于小心,譬如此事,你是苦主,又是皇子,在此事上发话,并不算过分。”
胤禛诧异的抬头看了康熙一眼,他记忆中的康熙,在这方面向来只教育他们要谨言慎行,为万民表率,稍有出格,就会被骂的狗血喷头,怎么到了胤祚身上,就全反过来了?
胤祚沉默片刻,才低声道:“皇阿玛,我不想再因为她做任何事,不管是帮她,还是害她。”
以胤祚的本心,他不想让五六岁的孩子受到株连,如果这件事的苦主真的是他,无论他受到什么伤害,大概也会为那孩子求情,可是,真正受害的那个人,小小的五岁的胤祚,他已经不在了,已经死在了自己最亲近的奶嬷嬷手中……
他不知道真正的胤祚会怎么做,他占了他的人生,却没有资格代替他去大度的原谅任何人,来表现自己的慈悲。
正如他对李氏所言,胤祚的命,也是命。
他也只是个五岁的孩子……
那个女人,如果对胤祚还有半点真心,她就不会在真相大白之后,还要给那个她亲手带大的孩子,留下一辈子的噩梦。
她,不值得任何人的原谅。
“好。”康熙不再逼他:“咱们不提她,不提她。”
次日,原本因年幼免死该净身入宫的李氏之子,被发配边关,因父母亲人具亡,无人照料,离京才数日,就重病身亡。
这件事被所有人默契的瞒过胤祚,永远不曾提起——这却是后话。
晚间,胤祚的新家终于布置妥当,不得不说,康熙心情好的时候,是极大方的,别说胤祚,就连胤礽和胤禛,以及不在场的阿哥们,都得了些好东西。
胤祚看着自己的新家,暗道所谓低调的奢华大约说的就是这个了,里面东西不多,但样样都是珍品,除了他爹送的,更多是内务府“体会上意”配给他的。
比如为了配康熙送的屏风,将卧室的床、柜子、窗户、帘子统统换一遍等等。
比如用软而厚实的毛毯将整间房铺上,美其名曰,六阿哥的心疾最怕突如其来的声音。
胤祚叹气,如今康熙心情好,看什么都顺眼,等他心情不好了,说不定一个“奢靡无度”的帽子就扣在自己头上了。
等回头想办法让康熙到这里来看一看——趁着现在年纪小,先备案一下——我才五岁呢,就算奢侈,也是你们惯的!
至于现在,奢侈就奢侈呗,先享受了再说。
第7章
搬了新家,服侍的也是新人,因出了李氏这档子事,德妃发狠将胤祚身边的人换的一个不剩,康熙也送了个宫女过来做管事,倒省了胤祚需要模仿原主生活习惯的麻烦。
还是和胤禛一起,去见了宫里位份最高的皇贵妃,也就是胤禛的养母佟佳氏,再去拜别德妃,等回到院子,凡事能利索说话的阿哥们都在,包括太子,他们自然是来贺胤祚荣升贝勒及搬新家。
既然庆贺,自然要开酒席,满人小伙子,打小就喝酒,胤祚因心疾的关系,没人灌他,但也小饮了几杯。
等酒足饭饱,看着东倒西歪或被扶出去或被抱出去的诸位兄弟,胤祚心想,若是明儿上书房诸位皇子因宿醉集体迟到,不知道康熙会不会一气之下将几个新晋的贝勒全给撸了呢?
回到房间,发现原本醉的人事不知的胤禛正好端端的坐在那里喝醒酒汤,见他进来,道:“夜了,明儿还要早起,赶紧收拾收拾去睡吧!”
“四哥你没醉啊?”
胤禛欲言又止,拍拍胤祚的头,转身出门。
“心疾”二字,或许对胤祚来说,并非全然是坏事,起码让他拥有了单纯的资本,既然如此,何不让他继续单纯下去?这样,起码能让那个人多宠他些时日。
夜里,胤祚做了噩梦。
还是那张熟悉的脸,头上一个血窟窿向外淌着红黄粘稠的液体,赤红的双目瞪得大大的,那张鲜血淋淋的嘴不停的开合:“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不救他……”
胤祚终于惊醒的时候,李氏那张不断逼近的脸几乎挨到了他的鼻子,胤祚几乎能看清她裂开的眼眶里蠕动的蛆虫。
“好了,没事了,没事了……”心脏在剧烈的跳动,幸好有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那人抱的他很紧,热热的体温透着薄薄的衣衫传过来,让他冰凉的身体逐渐回暖。
胤祚睁开眼睛,不出意外的看见胤禛那张熟悉的脸,胤禛来的很急,头发还散着,一身xiè_yī凌乱,胤祚鼻子一酸,哽咽道:“四哥……”
好吓人……四哥。
被冷汗浸湿的身体还在瑟瑟发抖,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吓的。
早知道会这样,他绝不敢拿噩梦的幌子骗人,真的好可怕。
他是真的被吓到了,噩梦很可怕,这个世界更可怕,在和平年代长大,且因为心脏病的关系一直被小心翼翼保护着的胤祚,独自一人面对着这个充满了明枪暗箭的世界,应付着陌生的却掌着他的生杀大全的人,让他觉得筋疲力尽,又累又怕。
或许这才是他噩梦的根源。
不知道是受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