峥冰封着面孔将那一根竹管装好放了回去,手脚轻巧地将那些个木椟又摆回了原来的样子,再一转身,他的面目之上又是风平浪静。
而这时帐外又有了动静,晨间相继离帐的数位将军又陆续重归,正是要回来就乾虚关一站接着商议。
第一个入张的司徒将军抬眼便瞧见了袁峥,便朗声道:“贤侄来得早哇。”
袁峥一颔首,“是”
不出片刻,帐内便聚齐了晨间的数位,众人站定,只等霍骁。
而约莫一盏茶之后,霍骁阔步入了帐,只见那形容是一副刚刚外出回营的模样,他一边往里走一边对跟在身边的一个侍卫短促地说道:“……寸步不离地跟着!”
再往后几步,只见是久安快步跟着,却不见肖听雷。
众人见霍骁入内,便纷纷抱拳致礼。
霍骁抬手一挥,示意免礼,极快地往众人间走去,路过袁峥之时,十分顺手地一拍他的肩膀,堪称难得地面带了些许笑意,就这么看了他一眼。
袁峥也看他,冰冷着眼睛也微微一笑。
帐内众人围坐了,旧话重提,不由说到了入夜。
久安看了一眼帐外生物一角漆黑夜空,心中叹息,恐怕与林壁堂是要失约了。
星夜绵延几里,璀璀地照耀着关外的河流,被那河水倒映这,仿佛洒落了一地的花。
林壁堂一身青灰,好似一片云,从黄昏站到此时此刻,已不知那脚上的知觉,如同不知那心口的知觉一般。
云生在河边低头坐着,仰脸看着水光月光星光里的林壁堂,呵气似地不敢大声说话,嗡嗡地哼道:“七爷,连四爷许是又被绊住了。”
林壁堂低不可闻地发出了一声“嗯。”
云生伶俐地坐起了身,试探地问:“七爷,要不咱们先回去罢?”
林壁堂牵扯了一点嘴唇,“此处不美么?为何要回去?”
云生老老实实地答道:“连四爷不来,七爷也没心思看这美景了。”
林壁堂唇畔那一点单薄的笑意隐得飞快,侧目看云生道:“你是明天要启程赶路的人,这便回去罢。”
云生不肯,低声道:“云生陪着七爷。”
林壁堂沉了嗓子,放出了威严,“不听话的奴才,我要你做什么?”
云生犹犹豫豫地低下了头,很怕林壁堂当真不要他,便只好灰溜溜地背身,几度回首,心不甘情不愿地往营内走了。
云生沿着那河岸走,走着走着,他不由地抬眼看路,只见不远处竟是有一人半跪而下,似正在那儿掬水。月下那双手闪着盈盈的白,看得云生一惊。
云生不禁走得近了,而那人听着脚步声,也立刻抬头看了过去。
水波柔光只在那眉宇间一闪烁,云生便脱口而出地喊道:“七爷?”
那人当即也是一愣。
云生匪夷所思地举起手,一边挠头一边往后指,“七爷……您不是在……”
那人极快地站起,夜风水声里后退了一步。
云生飞快地眨了眨眼,大惊失色地也后退了一步,看出那人虽也一身青灰却是另一幅容貌,立刻更正道:“你……你不是……”
那人将手指在唇间一竖,“别出声。”
云生瞪眼呆住,大腿发颤,小腿发软,半张了嘴,口中不由自主地断断续续,“你你……你是人是鬼……”
那人小心朝四处一看,焦急道:“不想死就别出声!”
156、阴差阳错
林佑熙长久来连天日都甚少见,更别提见人了。如今乍看一见生人,还当真有些不适,若按霍骁的作风,眼前这大男孩子恐怕是活不成了,不过林佑熙自恃自己什么都不剩就还有一颗菩萨心肠,便索性也不躲藏。且看云生的布衣打扮便知他绝非军中之人,连充军也不是,于是乎警觉地开口问:“你是谁?”
云生见他长着女子的脸,出口又是男子的嗓音,吓得一屁股便坐到了地上,觉得眼前之人犹如艳鬼,哆哆嗦嗦地只是说道:“别别……别杀我。”
林佑熙顾忌地又一看四围,在静悄悄里低声道:“你老实告诉我,我便不杀你。”
云生木然地发着抖,却有些不会说话了,“我……我我是好人……”
“你莫怕,我也不是坏人。”林佑熙低声道。
云生不信道:“你……不是人?”
林佑熙看了看自己,自知这几年足不出户有些白得过分,没什么人气儿,确实有三分像鬼,便又默默地看回他,朝他走了一步。“我是不是人无关紧要,你只说你是谁。”
云生见他过来,慌张地往后挪动,跌跌撞撞地破口说道:“你休要过来,我是云生!”
林佑熙方才就隐隐约约地猜出了一些,这么一听,自知“云”字在林家的典故,又将前因后果一想,念及他方才唤自己的那一声七爷,当下便明白过来了,他飞快地朝云生一跨,猛地蹲了下去。
“你是……扬州来的?”
云生愈加颤栗,见他简直料事如神,绝望地望天低喊:“鬼啊——”
林佑熙生平头一遭被人如此嫌弃,可实在是长久不见人了,便不急反笑,“小家伙,还挺有趣儿。”
云生认定对方是鬼魅,便急中生智地想起一个土法子,以中指摁住了双眼,紧紧闭上,念咒念经似地连声道:“急急如律令,妖魔鬼怪——退!”
“……”林佑熙绵软地问,“你家那位七爷可还在这儿?”
云生周身一震,不知这鬼魅要打什么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