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几人离开安平之前,暂住的客栈已经默不作声地改姓了彭。彭少爷给俩孩子单独开了一间房让他们休息一宿,又派了不知猫在哪里的护卫暗中保护他们的安全,两个孩子一年多以来头一回吃饱穿暖睡了个好觉,日后的生活也有了着落,林景平为了表示感谢,咚咚咚地给彭彧磕了仨响头。
彭彧牙疼似的咧了咧嘴,总觉得哪里不对。
天色已晚,安平白天的热闹再次偃旗息鼓,整座县城又陷入宁静的祥和里。假掌柜对着账本打算盘,算珠清脆地互相碰撞,落入酒至微醺的客人们耳中,好像一支韵律独特的安神曲。
李祎去找彭彧的时候,发现屋子里没掌灯。
这几日彭彧掌灯的时间似乎一天比一天晚,他很没形象地坐在桌子上,长腿搭在桌边一下一下地晃荡着。听到有人进来,他微微偏了一下头,随即懒洋洋地轻笑出声:“这么晚了,龙王有何贵干?”
“没事就不能来了?”
彭彧撩闲似的一笑:“没事吗?我还以为你想跟我‘彻夜长谈’呢。”
李祎诧异地看了看他,他没开龙目,在这昏暗的房间里视物都有些困难,彭彧眼里重瞳晦暗不明,倒像是听脚步声听出他是谁的。不由奇怪地问:“你为什么不掌灯?”
彭彧支吾了一声,含混道:“省点灯油。”
“哈,你会在乎那几文钱的灯油?”
彭彧别过头,严肃地板起脸:“你懂什么?今日我看到那兄妹三个包子吃三天的惨状,自觉以前太过铺张浪费,决定从今天开始勤俭节约——就从这灯油做起。”
李祎听了这番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只觉今日彭少爷又吃错了药,正要把油灯点亮,对方却蓦地伸手,不怎么准确地截住了他:“别。”
那人指尖的温度似乎比平常略低,李祎有些意外,眼皮一跳:“你今天不大对劲。”
“在你眼里我居然还有‘对劲’的时候?”彭彧做了个过分夸张的吃惊表情,“我还以为……”
“你到底怎么了?”李祎并不想配合他的玩笑,眉心倏地皱紧,十分强硬地打断了他。
“唔……”彭彧摸了摸鼻子,沉默片刻忽然问,“你知道我为什么陪你来安平吗?”
李祎好像没料到这个转折,微微一愣,脱口答道:“不是陪我来找麒麟角?”
“一方面吧。”他支吾了一下,“主要还是……我想来看看当年我娘差点来的地方。”
李祎:“你娘?差点?”
“我娘当年差点来了安平。”彭彧把头转向窗子的方向,眼里明明没有任何焦距,视线却好像透过时空回到了很多年前,“其实我没见过她,我一出生她就不在了——这话是不是有点耳熟?我跟林景安貌似有点像。”
李祎没接话,静静地等着他说。
彭彧又默然了好一会儿,才从漫天思绪中摸到了一点头绪:“我爹虽然混,可他待我娘是真好,这是大家视若无睹的。”
李祎心说:有目共睹。
“我娘身体不好,一年大概有半年都在生病,大夫说她这个样子是肯定不能怀孩子的,就算怀上了也生不下来。我爹当然不在乎有没有孩子,在他看来只要自己和夫人过得好就行。可我家那时已经是两代单传,我娘这个人虽然性子温和,某些事上却有点一根筋,她觉得无论如何也要给彭家延续一点香火。他们夫妻两个别的事都能互相体谅,唯独这事,谁也不肯妥协让步。”
“然后呢?”
“然后……”彭彧苦笑了一下,“我娘疯了似的想要孩子,可她只是个体弱多病、足不出户的女子,我爹态度又强硬,不肯随了她的愿。她没有办法,只好到处托人打听,那时候安平新建了观音送子庙,她甚至想偷偷溜出府去找观音求子——当然,这事没成。”
“我爹知道以后发了好大一通火,从此让护卫把我娘看得更严了。我娘只好又去想别的办法,不知听谁说雕一只木头鸡放在墙头上,就能引来一种长得像鸡,叫声清亮的鸟,这种鸟会托生孩子。”
李祎莫名觉得这故事有点耳熟。
彭彧:“当时我娘也真是魔障了,说什么她都信,分明是我爹不肯碰她才怀不上孩子,她却非相信自己的努力能打动上苍。于是她就找了木头,背着我爹一刀一刀地刻那只鸡,她没做过这种活儿,手上也没什么力气,不知道失败了多少次,最后居然真的刻成了。”
他说着从袖中摸出一枚鸡形的小挂坠,似乎是某天在集子上买的:“样子就像这个。她把那只木头鸡放在墙头上,一推开窗子就能看见。我爹终于被她的执着打动,有天喝了点酒,酒壮怂人胆吧,心说就这一次,如果能怀上那就生,怀不上的话就打死也不再提这事。”
李祎接过那枚小挂坠,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彭彧微不可见地一哂:“然后就有了我。”
第26章河神祭(三)
李祎:“……”
看样子他爹一发中靶,还是挺厉害的。
“有了我我爹就后悔了,可怀都怀上也不能再打掉。我爹想尽一切办法照顾好我娘,让她少受点苦,争取把我顺利地生下来。可惜……我娘还是没撑住。”彭彧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不是足月出生的,我娘为了生我大出血没了,我爹伤心欲绝,差点不要我。”
他扯了扯嘴角,尽可能轻松地说:“看不出来吧,其实我三岁以前是在药罐子里泡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