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霁之际,岑缨趴在浴缸边缘上慵懒得像只昏昏欲睡的猫,陆子瞻原想叫他伺候着洗澡上药,到头来还是得劳心劳力的照顾岑缨。他莫名叹了口气,喊岑缨:“小祖宗,我上回到底哪句话说错了?”
岑缨把脸埋在臂弯里,只露出小半张脸睨着他,白且薄的眼皮下藏着淡褐色的瞳孔,眼波流转时风情入骨,一眨不眨时疏离淡漠。陆子瞻被他瞧得心下忐忑,好半晌才听见他幽幽溢出一句复杂的俄语:“rлюблюteбr。”说着满脸促狭地朝陆子瞻笑了笑,然后用中文说道:
“你明白这句话,就明白我为什么向你发脾气了。”
第九章
临开学前,陆子瞻像是忘了岑缨还同他处于冷战中,执意不肯和解,擅作主张答应了童年好友们下周去湿地公园野炊的邀约。讲定会来的约莫有六七个,大家都是在这片洋房小区里住过的邻舍,有些早几年就随父母的工作调动搬走了,空出房子租赁;有些考去外地念书,一年只有寒暑两假才得闲回家。关系细论起来没有陆子瞻和岑缨这般长久亲近,只是孩提时期常在一起玩,有过一段两小无猜的日子,感情又比长大后结交的朋友特殊。陆子瞻时不时还是会想念他们的。
但岑缨少时跟他们生过嫌隙,疙瘩永久的烙在心底连时间都无法磨平,对他们这种只是小时候认识的熟人,自然没存多少旧情,淡薄得可以忽略不计。过年四处走亲访友,偶尔在小区里碰见了,大人们笑眯眯的停在路边叙旧,吹嘘自家小孩,说些吉利的客气话,他便冷着一张俏脸悻悻听着,等他们准备走了才会挤出一丝虚情假意的笑。
和岑缨接触最少,从没得罪过他的人顺口提起他们想趁新春团圆的日子,把大家也聚在一起,联络联络感情,分别了这么久,不知道各自都过得怎么样了。岑缨依稀记得她姓柳,正式的名字不好记,大家爱喊她小名柳叶儿。小时候胖乎乎的,理个平头短发,整天跟男孩子们野,没半点小姑娘该有的模样,陆子瞻因此还误将她当做男孩子,大大咧咧的喊她柳大胖,气得柳叶儿不跟陆子瞻玩了,连带着也不怎么搭理和陆子瞻最要好的岑缨。
如今柳叶儿倒成了这些人当中,唯一能跟岑缨闲聊上几句的。她拿这提议问岑缨:“你会来吗?这两年大家都在国内,见面方便,等毕业就不好说了,唐开家打算把他弄进通信公司,可能会外派到东南亚或者非洲工作。薛平康也准备考新加坡的学校读研究生,如果混得好,就像陈叔叔那样留在当地不回来了。”
岑缨听到唐开、薛平康的名字,一股类似作呕的厌恶在胃里翻江倒海,顾念着柳叶儿是女生,不好对她太凶,回答倒还算和气,以学业繁忙为借口婉拒道:“我二外学得不太扎实,下半年就读大四了,我假期再不好好努力跟上,会影响我毕业的。我加你们的微信群,有什么事网上联系也是一样。”给了柳叶儿他的微信,转身又把群聊屏蔽了。
陆子瞻便是因为在微信群里看到了岑缨,认为柳叶儿把他请动了,通知聚餐时间和确定具体人数的时候,怕岑缨错过了消息所以迟迟不答复,自行报了两个人上去。
野炊定的是烧烤。食材得采买清洗,烤架要提前租,还有木炭和一次性餐具、调料等杂七杂八的东西需要准备充分,谁也不能闲着。岑缨夜里正挑灯抄写俄文小说,忽地接到陆子瞻电话,他还道陆子瞻终于想通了,找他低头道歉,接通后说话的却是唐开。
他操着一口浓重的方言,说话磕巴的毛病都成年了还没纠正过来,断断续续的支使岑缨明天早点起床,九点前务必和陆子瞻去店里取木炭,顺便把尾款结了。岑缨听得一头雾水,沉声道:“什么木炭?什么尾款?你们买东西还想让我付钱?叫姓陆的滚过来接电话!”
唐开在那头埋怨了两句“怎么气性还这么大”,才换了陆子瞻来跟他详细解释明天的野炊安排。陆子瞻说:“本来今天下午就应该是我们两个人去买木炭和小刀,你又跟你同学出去逛街了,电话也打不通。我等了你两三个小时,最后去店里都卖光了,只能先付定金,跟老板约好早上来取。”
岑缨冷冷地说:“我可没答应去。”冷嘲热讽地骂了陆子瞻一通,怪他多事。
陆子瞻被他训孙子似的训得不敢作声,唐开在旁边揶揄道:“这岑缨越……越来越他妈的……把自己当……当根葱了,要是把他和水仙种一起,八成……八成会嘚瑟的开花!他……他爱来不来,谁稀罕啊?”反教岑缨一字不落的听见了,气得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陆子瞻板起脸把火往唐开身上撒:“稀罕不稀罕有你这王八蛋说话的份吗?少他妈给老子惹事!惹得他再骂我,我揍得你满地找牙!”
岑缨便赶紧凶了一句:“你这混蛋哪儿来的脸骂别人?你又是什么好货色?蛮不讲理,厚颜无耻的下流胚子!”旋即挂断电话,调成静音,倒扣在书桌上。
到了明日,岑缨安稳的一觉熟睡到十点多才起,手机上只有昨夜打的未接来电。吃过午饭他又出门找同学,心想这一整天陆子瞻都不会出现了,傍晚可以抽空去看看陈奶奶。谁料日薄西山,岑缨提着一个旅行包到陈家落脚的时候,陆子瞻却翘着二郎腿坐客厅里陪着陈奶奶看历年春晚重播,听冯巩的相声笑得前仰后翻。
陈奶奶招呼他坐下,抓了一把酥心糖给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