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气,”说到这里,瞳的语气有些微妙,“不错,不久前这人还是活的,饲养蛊虫,活体比尸体更易育出佳品。”
长达七年遭受蛊虫噬体之苦,在初见沈夜之时由他亲手终结,甚至未假他人之手——让对方得以解脱、独自揽下杀孽,这样的沈夜作为大祭司之子、下一任大祭司之选,着实有些太过温柔了。
欧阳少恭心绪百转千回,移步行至沈夜身畔为他拂去额上细汗,掌心又聚起灵力从他腕部开始一点一点舒缓疲劳的经脉,“我听闻,你最近忙于查阅试验上古典籍,所为何事?”
沈夜本是安静得有几分乖巧地任凭少恭动作,这一问似是勾起了什么烦恼,他顿然一怔,矛盾地露出几分消沉与不甘的乖张,“沧溟……”
欧阳少恭手上一滞,旋即松开沈夜,薄唇抿成直线、狭长的双眼里暗光又薄又凉。
虽然获得寻找破界之法的权利,沈夜之父、现任大祭司仍未完全信任他,怕他居心叵测,试图让他将所学传授于瞳、由瞳判断利害,并假瞳之手为流月城高层进行诊疗,然而针灸之术着实博大精深,流月城虽有神农古籍传承,千百年来与下界人世隔离,所见所闻皆不足以得心应手地运用此术。
医道最终不过经验二字,瞳虽资质过人,一时片刻也无法有所参悟。
沧溟罹患绝症已有段时日,再拖下去将更难医治,“你想救她,因她是你唯一的朋友?那么你觉得,怀抱着渺茫的希望痛苦地苟延残喘与即刻死亡解脱,哪一种更适合对待你唯一的朋友?”
沈夜静静看了欧阳少恭半晌,短促地摇了摇头,“沧溟不是师父想的那么怯懦,不止如此,这流月城中每一个人都不是胆小之辈,他们在浊气与绝症中挣扎着活了数百年,唯一畏惧的只有死亡。”那双瞳孔清正凛然,坚定不移,看着竟觉得异常炫目,“所以我想……无论如何也想找到救治之法,不惜一切代价、不择手段。”
少恭沉默良久,下意识抚上心口,那里死寂已久,即使上一世万事成空葬身火海之时,也未曾如此刻这般百感交集,“唯一畏惧的……只有死亡吗……他们于你皆为无关之人,便是因你获救,也难有丝毫感激。”
沈夜一怔,似是没想到他会如此质疑,面上茫然片刻又很快恢复沉着笃定,“我倒是……从未想过收获感激,只是不甘心、想要满足让这个部族活下去的私愿。”
“不甘心……私愿?呵,当真有趣。”欧阳少恭缓声沉吟,瞳孔里的漆黑深不见底,他音色沉冷清冽,又是那种胜券在握般傲慢从容的语气,“此事你且放心,我若活着,她便不亡。”
谈话至此,当是一句“多谢师父”,然而沈夜却并没有这样说,他安静地微微扬起脸凝视少恭,眼中光华流转,“我在城中发现一处美景,师父今晚能否拨冗,与我同去?”
……
流月城中总是弥漫着沉沉死气,出了神殿,居住区之外便是一望无垠的皑皑雪原。少恭前几日与瞳一起出城查看伏羲结界时便已见过此景,那时是在白昼,薄金的日光将洁白无暇的雪野映的荧荧发亮,瞳早已看惯不觉有何奇特,少恭却是不同。
流月城人久居此地,所见所感正如瞳那样,因此若被沈夜称美,定然是别具一格的景致。
那是一处望不到尽头的巨大冰盖,脚下是千尺断层,但那并非一道狭窄的深堑,万丈冰壁光滑陡峭、仿佛被人从中劈砍而成,笔直矗进大地与崖底无际雪原相接,满目分明的纯白与黑夜,一轮茭洁的明月孤悬其中,恍如端立天际、乘奔御风,不禁慨叹天地浩大。
断层之上,欧阳少恭长身玉立雍容优雅,青丝如墨、容颜清隽,周身气息沉静温文,月光缥缈自长空倾落,将他映得如冰如霜、竟似仙人。
他静静闭上眼、缓缓抬手作成抚琴之姿,恍惚间宛如真的有一阙无名之曲自白皙修长的指间奏响,曲声清长悠远又磅礴雄浑,超脱生死轮回般的无忧无虑自在逍遥。
便是在这令人屏息的情境中,沈夜不合时宜地开口,“……太子长琴?”
幻象戛然而止,欧阳少恭侧目看他,不动声色道,“哦?你竟知晓太子长琴?”
“是。”沈夜面无表情道,虽然只是短短一个字,并不妨碍欧阳少恭察觉其中微不可闻的冷意。
少恭眯了眯眼,虽仍未露锋芒,先前温文尔雅却已荡然无存,“你怨恨他?”
沈夜说,“是。”
上古之时,烈山部人因不忍天柱倾塌覆灭的灾劫,毅然前往流月城协助女娲补天,如今被困于此遭受飞来横祸,追根溯源都是太子长琴一时疏忽所致,罪魁祸首,如何不知、如何不恨?
第6章少年事(伍)
欧阳少恭深深凝视沈夜,眸中似乎有些东西也在这漫长的沉默中一点一点被吞噬殆尽。
太子长琴的确有罪,遭受怨恨分明是极其寻常之事,又为何觉得此事若由沈夜来做、便不合常理呢。他心下微哂,周身气息重新归于沉静,仿佛在评说他人,语气也是一贯的温稳平和,“我听闻太子长琴是因识出那作乱黑龙乃往日榣山伴他的水虺,才不慎晃神惊醒应龙钟鼓致使天柱倾塌——破坏你所回护之物的是昔年亲近之友,若是你经历此事,难道便能确保全无差池?”
“若是我,结果或许仍不会有所改变,”沈夜淡然道,他眸光清正、在寂寂寒夜中愈发纯粹凛然,平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