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廓向下游移,直至捧住他的双颊,欧阳少恭就着这样亲昵的姿态道,“你我各种一对子母蛊,如何?”
看到沈夜怔住、眼里缓缓涌起的情愫之时,欧阳少恭便知他已明白了其中意义,可是那些惊喜与感动却并未随着瞳底的微光一起充盈,反而异常地被冰冷的严肃与莫名的失落取代。
将这出乎预料的反应看在眼里,少恭唇边柔软的弧度稍敛了些,却还未及询问,手已经被对方覆上、接着陡然狠狠收紧,“我一直跟随师父,并非为了监视,”沈夜说,“生死蛊。”
生死蛊,顾名思义,效用即以命易命——欧阳少恭对上沈夜的眼睛,纵容他素来尖锐的眸光深深映进瞳底,怔了许久,才彻底意识到沈夜只言片语间、轻描淡写地做了多重的承诺。
沉默片刻,他微微眯起眼,“阿夜莫要误会,我自知你伴我左右,是为护我平安,却不必如此轻贱自己性命。”
欧阳少恭语调平缓如素,温润的音色却莫名偏冷了些,仿佛静水深处埋着玄冰,表面上波澜不惊,只可惜瞒得过旁人甚至他自己,却骗不了最想骗的人。
“师父……在生气?”
在听到欧阳少恭以“轻贱”形容他的决意时的委屈与愤怒,便如此轻易地烟消云散了,沈夜目不转睛地看着少恭,唇畔轻勾露出一道浅笑,“是恼我轻看自己性命,还是觉得不甘心,思虑纠结许久才决定给我的礼物,我一句话便比过了?”
竟是将他的心思辨的一清二楚,前面那九成半着恼便罢,人之常情稍微有心都能猜得到,不想后面那半成气馁也被沈夜看得通透。
欧阳少恭轻叹一声,此时对着道理都懂的沈夜,着实再气不起来,“那些话以后不许再说,我只愿你,活得长长久久。”
“我自然知道师父的心意,”沈夜微微垂眸、侧过脸蹭了蹭少恭掌心,音色也随之温软下来,“这些年,你每次生气几乎都是因为我不惜命,可这世上,总有比性命更珍贵的事物。”
他顿了顿、复扬起眸,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瞳孔乌沉沉的,只印着欧阳少恭的影子,“师父于我来说,珍之若重,如何能以‘轻贱’形容。”言至此处,似是不愿加重少恭的负担,他又话锋一转、欲盖弥彰地道,“何况,师父难道舍得,让我轻易丧命?”
言下之意,即是顾忌到他的安危,欧阳少恭在外便不会剑走偏锋,诸事行时皆以稳妥为先。
长久的沉默后,少恭唇边渐渐浮上浅笑,然而那笑却是十足的假相、分毫都未达眼底,凝视着沈夜狭长的凤眸细细眯了眯——话虽如此,但无论如何仔细小心,最后替他去死的人都会是沈夜。
这样被拼命挽留的感觉,就像是欧阳少恭已经是沈夜的全部了。
仿佛再无意多做掩饰,将瞳孔里那些复杂的情绪完完整整暴露出来,少恭眸色深得要将人溺亡,他缓缓倾身、将唇贴在沈夜耳畔,叹息般地说,“舍不得。”
第33章不识君(柒)
数月一晃而过,以魔气疗愈烈山部人浊气绝症的试验行将完成。
由于魔气归根结底自浊气分化而来,前些时日,接受试验的一具肉傀儡无法承受魔气强横,出现了疯癫发狂的魔化征兆,为寻压制之法,少恭只得临时将之转移至清气浓郁的衡山青玉坛,今日当是验收试验结果的时候,概因少恭本非烈山部人,怕有疏漏,更为防止傀儡突然离开青玉坛再发生意料之外的状况,只得由沈夜离开流月城、亲自前往青玉坛查看。
自从收押砺罂之后,五年之间,若非处理至关重要之事,沈夜一般不会离开流月城,但凡必须出城,皆会亲手加固囚禁砺罂的结界,并仔细叮嘱瞳与谢衣几人严加看守,一板一眼例行公事的模样一两次便罢,次数多了,对瞳这样需要关爱的空巢老年人来说着实懒得配合,于是在沈夜念完他们倒背如流的注意事项后,瞳操纵着轮椅扶手上的偃甲鸟点了点头。
沈夜目不斜视、面无表情地冷声道,“瞳,以后凡我要求,必须回答是或不是,不许点头或者摇头,更不许用偃甲充数。”
“……哦。”简单的一个字,却将不配合诠释的淋漓尽致。
当然依他们的熟稔程度,自不会有人误会瞳是不顾轻重缓急故意忤逆沈夜,不过是聊以调节的小小玩笑,谢衣便轻笑了笑、接着打圆场道,“七杀大人,若是明白师尊说的话,答是即可,若不想回答,直接示意我代为传话就是了。”
“……不是不想回答,是不方便。”这里是一脸庄重姿态肃穆的耿直沈大祭司。
谢衣梗了一下,忙称口误自行背起了锅,围观全程的华月直接笑出声来,气氛轻松的相送就此为止。
擒获砺罂这些年,沈夜心思缜密、对其防范之严格滴水不漏,甚至可以疑神疑鬼来形容,不止兴之所至便要加固囚牢结界,隔些时日更一言不合就亲自彻查一遍城中是否遗有砺罂耳目,每回需要出城也择定白昼的时间快去快回,这惊弓之鸟般的警觉他自己或许早已习惯,只是天长日久,其他人却不一定承受得了。
此次本应由三人协力,然而天色尚早,沈夜甫刚破界而出,砺罂想也难起风浪,华月仍有祭祀仪式需要主持,瞳也忙于稍后接应沈夜与少恭的事宜,二人暂离的少顷,便剩了谢衣一人负责看守砺罂。
计划即将完成,沈夜近日事物繁多,已有许久未曾如方才那般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