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问过后再行评判,取信于她,亦可方便日后行事。”
“呵,取信?”少恭低笑一声,温文清雅的声线隐隐染了些尖锐的讥诮,“阿夜如此说,倒是对我毫无怀疑。便不曾想过,今日此事是我一手设计,我诱导那人进入沉思之间、恰巧于你们说完那些机密之后将他抓出?”
沈夜眸光深邃、静静凝视少恭,沉默半晌、方才开口,“若师父不说,我便绝不怀疑。”
“哦?绝不怀疑?”欧阳少恭危险地眯起狭长的丹凤眼,不依不饶地看着沈夜、冰薄冷彻的目光狠狠剜进他的心里、誓要彻底剖析他的真心,“那么如今,知道我是怎样的人、怀了怎样的心思,你仍能、绝不怀疑?”
目光长久地定格于少恭冷漠的表情,沈夜瞳底竟渐渐涌上些许不忍与心疼,“师父悉数坦白于我,大抵是意在试探了,既然存心试探,便是对我、有所期冀?”
沈夜顿了顿、下一个瞬间全然不顾少恭面上神色如何阴鸷骇人,竟上前一步、将他拥入怀中,两具躯体贴合之际、揽在少恭腰际的手毫不姑息地收紧,力道不轻不重、却恰巧不容抗拒,另一只手则置于少恭背后,节奏舒缓地轻轻拍抚。
这一个拥抱极尽温柔、又足够坚实强横,宛如要将看中的稀世珍宝据为己有、独属于沈夜陌生又熟悉的清凛气息环合周身,欧阳少恭一时失神、只得怔怔地放之任之,沈夜的下颔抵在他肩头传来微妙的触觉,在此时听他低低叹道,“我知道的,所有的……都知道。”
一句话说得没头没尾,欧阳少恭却呼吸一滞、竟觉得沈夜所指的“知道”,是他为太子长琴——他眉宇微沉、瞳底情绪莫测难辨,正待开口一探究竟,却听沈夜继续说,“师父,相信因果报应么。”
虽是问了他,沈夜却似乎并无等待他回答之意,径直往下道,“没有人该死,但人若犯我、我必除之——世间清浊善恶原本难以分清,然而杀戮无关之人只为满足一己私欲,却无疑是错的,所谓弱肉强食,断不是指无关弱者可随意掠杀,倘若滥杀亡去他人亲友,周遭之人势必出于各种缘由疏远于你,仍留在身边的也将受你牵连,你会孤寂一生、所求注定毫无所得,这便是代价。”
“一己私欲”、“错的”,那么接下来便是站在正义的制高点,自以为是地谴责他为非作歹、义正言辞地劝说他回头是岸——如此剧本,这千载之间竟也不曾推陈出新,欧阳少恭微哂、敛去瞳底一丝失望,“那么我做错了,阿夜应当快些弃我而去才是。”
“师父欲试探于我,是我做的不够好,此事本因我而起,自认难脱干系,”沈夜低笑一声,“你我已是共犯,任何代价皆得一同承担。”
欧阳少恭几不可见地一震,太过类似的话语,让他忽然忆起蓬莱殿顶之上,巽芳说过愿意与他一同赎罪——但又是大相径庭的,巽芳认为他大错特错、要他知错改错以命偿还,沈夜却是将他对错放在其次,更加不愿他独自承受沉重的报应……
欧阳少恭静静闭了闭眼。
也是,像他们这样只是活下去便要拼尽全力的恶党,原也不需要什么救赎,未曾亲身经历过那些绝望、口口声声说着理解的人,根本不可能真正理解其中的艰难与挣扎。
沉思之间,欧阳少恭的神色已逐渐变得温和,他抬手覆上沈夜后背,缓声问,“阿夜如此轻信于我,便不怕我有一日当真背叛?”
“我沈夜,敢做就敢当。”揽在腰际的手蓦地一紧,“想做的,便动手做,想要的,便自己拿,倘若师父真的背叛,我会将你关起来,只看得到我一人、只听我一个人的声音,即使大逆不道、也在所不惜。”
辗转世间千载,不乏觊觎欧阳少恭一身学识本事、将他囚禁为之所用的人,他曾被许多人由于各种各样的利益驱使强行桎梏,却从未有过一人在得知他是怎样的怪物之后、仍对他如此执着。他也曾经想要独占很多人的感情,让他们永远只注视着他、生生世世与他在一起,然而只因为他是欧阳少恭而意图独占他的,沈夜是第一个。
人与人相处,归根究底无非互相索取利益,但沈夜付出的代价,“倒也足够了。”
少恭微微蹭动、将脸埋在沈夜肩头,于是那句话显得有些模糊,沈夜没有听清,便问,“什么?”
少恭却无意重复一遍,只轻轻挑唇,“要将我关起来,也得看阿夜是否真有本事。”
“师父以为,我提议定期与师父讨教,意欲为何?”
半年一次师徒之间的例行对峙本为沈夜自行提出,他神血之力加身、又深知力量的重要分外努力,上一次较量已只稍逊欧阳少恭一筹,来日方长、青出于蓝指日可待,少恭心头不知为何警钟大响,嘴上却只能说,“……如此甚好。”
第21章世情薄(肆)
后来,沈夜处罚欧阳少恭禁足七日思过,作为共犯,他亦同罪,瞳代为处理族中一些不大重要的事宜,传话的事务便落在华月头上。
至于华月会否背叛沈夜,欧阳少恭本欲事不关己、作壁上观,但在那之后便自作主张,将沈夜所隐瞒的悉数告知于她,并就那日之事自行承认莽撞,为了她与沈夜重修旧好,真是费心劳力。
这七日闲居枯荣之间,不必绞尽脑汁钻研破界之法,也不必应付瞳那些千奇百怪的问题,倒是有空静下心来思索前后。
许是重生之后记忆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