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荀贞却是能够理解刘备为何这样做出这般种种行为的。
刘备求学时年方十五,正是少年人贪慕虚华、彼此攀比的年岁,当时在缑氏山中从师卢植的多是北州士族、大姓家的子弟,如公孙瓒,如眼前的这个卢广,不但家声远比刘备家好,家庭条件也远比刘备家好,在这样一个环境下,刘备每见到一个衣冠华美、出身名族的新朋友,少不了会生些自卑之感,於是向他们看齐,也弄些美衣服,装模作样地喜欢喜欢狗马、音乐什么的,同时以“中山靖王之后”来为自己太高身价,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
转念再想一想,十五岁的年纪还处在少年人的变声期,胡子尚未长全,而刘备每见一人则就常先大言“我乃中山靖王之后”,便好似小孩子学说大人话,这情景想来令人忍不住笑。
饶是如此,他已尽力向那些名族、贵族家的子弟看齐,也尽力抬高了自己的身价,却仍尚且不能被他的同学们记住,要不是因为说起公孙瓒,这卢广恐怕就想不起来刘备是谁。
荀攸坐在末席,不动声se地观察卢广。
他也看出了卢广对刘备的轻视,心道:“卢广已闻中尉说玄德是中尉之弟了,却依然毫不客气,直言刘备‘非卢师弟子,亦不知是否名入牒中’,又言刘备‘每与初识之人说话,常先自言他乃是中山靖王之苗裔’,语带不屑。……,又,对公孙瓒他虽有赞词,却仍不忘提一句其母贱。这个人看来是个很有傲气的人啊。”
荀攸判断得很对,卢广确是一个姿x骄傲之人,他家是中丘冠族,又宗名师,娶的又是邯郸氏之女,家族门第观念很强,别说对一个不相识的刘备,就是对相府里朝夕相见的同僚们他也多所轻忽,亦因此之故,当了好几年的郡兵曹史,至今不得升迁。
荀贞正用人之际,对卢广的这点骄傲脾x并不在意,别说他只是姿x骄傲,就是蹬鼻子上脸,只要有用,荀贞也能容他。
荀贞心道:“邯郸相、邯郸荣父子两人都荐举此人,也不知是此人真有才,还是因为此人是他俩的亲戚?我且先试试他的才干。”徐徐笑道,“我昨与相君商议,想要於近ri举办一次‘都试’。我初来郡中,对郡兵不太了解,不知子公有何以教我?”
“郡中之兵现有千二百三十一人,除少数是郡中原有之卒,余者均是前中尉临时招募得来,大多不通战阵,不j‘五兵’。中尉若yu用此击贼,好有一比。”
“何比?”
“驱羊就狼。”
“驱羊就狼?”
“山贼好比是狼,这些郡兵好比是羊。中尉用他们击贼就好像是把羊送入了狼口,不过是给山贼送去了些军械、缴获罢了,徒然资贼,壮贼声势,yu要以此克贼?却是万万不能!”
“那以子公之见,如何才能克贼?”
“把郡兵中不堪用的尽数逐走,然后张榜国中,重新招募j勇。舍此之外,别无良策。”
李博、宣康亦在座。邯郸荣、卢广来前,他俩正和戏志才一起与荀贞商议“沙汰郡兵”一事。此时听得卢广的意见也是“沙汰郡兵”,宣康插口说道:“卢君所言固是,奈何郡兵中多有郡中强宗右姓的子弟、宾客为军吏,却怕是不好将之悉数逐走也。此事难为!”
卢广瞥了眼宣康,心道:“中尉自到任以来,不管去哪儿,此子常随从在侧。我观此子年岁不大,似是方加冠没几年,口音与中尉相同,都是豫人,想来应是中尉的同乡,却不知是谁家子弟?”
他不知宣康的来历,又因见宣康是荀贞身边的亲近人,客气了两分,虽说是客气了两分,犹扬眉奋声,按剑跽坐,亮声说道:“天下事,有难有易!易事,庸才亦可为,唯有能迎难而上者方为大丈夫。岂能因畏事之难而就避之?昔苏武留胡,吃雪食毡,凡十九年方归,岂不难哉?而终不坠大汉节!耿长水以单兵固守孤城,饮马粪汁,煮弩铠食,余二十六人犹在雪中守城,岂不难哉?而终不为大汉耻!较之苏、耿之行迹,沙汰郡兵、逐其不良,怎能称难?”
苏武留胡的故事人人皆知,不必多说。
耿长水,说的是云台二十八将之一耿弇的从子耿恭。耿恭慷慨多大略,有将帅才,明帝末、章帝初,在外无援兵的情况下他坚守远在西域的疏勒城“连月愈年”,面对数万匈奴、车师兵卒的进攻,死战不降,没水喝,榨马粪汁,没粮食,煮弩铠、食其筋革,西域的冬天极冷,“大雪丈余”,没吃的、没喝的、没穿的,越处绝境而其志越坚,最终等到救兵到时,加上他,守城的兵卒只剩下了二十六个人,回家的路上“沿路死没”,至玉门关,唯余十三人。
前、后汉四百年,名臣、名将甚众,而这其中气节最令荀贞佩服的只有两人,便是苏武和耿纯。最先知耿纯的故事时,他为之惊叹,后再览读,思其节义,为之垂涕,热泪满眶。遥想当年,独处异域绝境,百死之地,外无救兵,雪落如席,饥寒交迫,仅余二十六人而犹负戈城上,拒匈奴“封王、妻以女子”的招降,死战奋守,忠勇节义世之罕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