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贞等人骑马转过街角。
灰尘散去,他灰头土脸地背着长剑立在街边,看着荀贞等离去的方向,握住拳头,挥了一挥,像是对荀贞说,又像是给自己鼓气,大声道:“君之问,我必能想出答案!等我想出了答案,君为贵人,可不能言而失信!”过往的行人看他这奇怪的举止,侧目而过。
……
到了兵曹掾舍门外,荀贞对辛瑷说道:“玉郎,你从我击贼,离家多日,汝父汝母定然挂念,今日凯旋,你回家去吧。见到汝父母,替我问个好。”辛瑷的的母亲是荀家女,是荀衢之妹,荀攸之姑,荀贞的族姐。按辈分,辛瑷该叫荀贞一声“族舅父”,不过因他俩年纪相当,辛瑷却是从没这么叫过,一直都是叫“荀君”。辛瑷应了声是,带着自家的从骑告辞离去。
荀贞又对戏志才说道:“志才,你也快点回家去吧!刚咱们进城时,我在城外迎咱们的百姓中看到了嫂嫂,她这会儿肯定在家等得急了!”
戏志才与他的妻子感情极好,分别这么多天,他也很想念其妻,辞别荀贞前,他对荀贞说道:“贞之,府君给了你几天假,这几天你就在舍中好好养伤。兵曹那边你不必顾念,有我和君卿在呢。”许仲今儿个没有进城,和荀攸、荀成、江禽等在城外指挥兵卒扎营。
荀贞颔首,说道:“好。”
等辛瑷、戏志才先后离去,原中卿上前敲门,舍内有郡朝分派下来的苍头、奴婢。听到敲门声,苍头出来开门,见是荀贞归来,忙拜倒相迎。荀贞叫他起来,下马,把缰绳交给原中卿,跨入门内。苍天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拍打尘土,追上荀贞,说道:“荀掾,君妻来了。”
“吾妻来了?在哪里?”
“在后院。”
戏志才想念他的妻子,荀贞也想陈芷。他和陈芷是新婚夫妻,成婚不到半年,他就被文太守召来阳翟抗击黄巾,倏忽转眼已是一两个月过去了,戎马征战中,他没少想过他的这个娇妻,听到她来了,忙去后院。
入到后院,正屋里出来一个小妇人,容颜清丽,两颊红晕,见到荀贞,眼露喜悦,随即看到了荀贞臂上的伤布,又露惊容,但不管是喜悦还是惊忧,她都克制住了,没有立即上前,而是敛起袖子,盈盈下拜,说道:“‘鲂鱼赪尾,王室如燬’。夫君征战劳苦,今喜凯旋,贱妾恭迎。”
陈芷是去年八月和荀贞结的婚,时年十六,经过新婚的滋润,脸上渐褪去了少女的稚嫩,有了些妇人的容光,然而毕竟还是年少,如今挽着妇人的发髻,穿着妇人的衣裙,庄重行礼,落入荀贞眼中既觉好笑又觉感动。
“鲂鱼赪尾,王室如燬”出自《诗经?汝坟》。《汝坟》写的是妻子喜其远征的丈夫归来的欢乐心情,此八字之意为:鲂鱼有着赤色的尾巴,就像王室被火烧了一样,意指国家有难,后边还有两句:“虽则如燬,父母孔迩”,“孔”意为“很”,“迩”意为“近”,意思就是说:国家虽然有难,但你回来了,父母离得很近了。“父母孔迩”,这一句说得很含蓄婉转,不说妻子想念丈夫,而是说能见到父母了,夫妻欢聚之乐也就意在言外了。
荀贞少读诗书,知此八字之意,有心也回她一句《诗经》里的诗:“既见君子,其乐如何?”但知陈芷幼受家教,谨守妇礼,冒失说此调笑言语恐会唐突佳人,便将此句咽下,回拜说道:“我征战在外,不能照顾家中,苦了吾妻了。”
礼毕,两人站起。
荀贞问道:“何时来的?”
陈芷答道:“前夜闻舞阳捷迅,知君将归郡,昨天早晨来的,下午到的。”
前晚听到的捷迅,昨天早上就动身来了,荀贞甚是感动,埋怨她道:“贼乱方息,道路不靖,你一个妇人怎能行此长途?”
“不是妾一人来的,妾来时,有族中少年相送。”
“噢?人呢?”
“因舍中住不下,他们昨晚就回去了。”
隔壁侧屋里的人听到了院中动静,推门出来。
荀贞转首看去,见是唐儿和妙姬。妙姬即阴修为太守时送给荀贞的那个女乐,原为阳城令国叕所有。陈芷是“主母”,她来阳翟了,唐儿和妙姬自当跟从。唐儿看到荀贞,还没等露出喜悦就看到了荀贞的伤处,眼圈顿时红了,小跑过来,小心地触摸他的胳臂、胸腹,心疼地问道:“疼么?”荀贞笑道:“都是轻伤,伤得不重,早就不疼了。”握住唐儿的手,为她擦去眼泪。
陈芷拘於礼节,忍了半晌了,这会儿见唐儿过去,忙也趁势走到近前,亦抚荀贞伤处,不忍观看似的,只看了一眼,就忙把头扭开,说道:“夫君说贱妾受苦,夫君才是受苦了!”
“这点小伤算得什么?诶,你们别这样。见到我应该高兴才对,为何反而哭泣?男儿征战,哪有不受伤的呢?你们不知,在军中伤越多越得人崇仰,这次从我出征的将士,一大半都受的有伤。”说到此处,荀贞想起了程偃,神色转为低落,叹了口气,说道,“阿偃阵亡了。”
唐儿早与程偃相识。陈芷嫁给荀贞后,程偃作为荀贞的侍从,她也认识,并且对程偃印象挺好。程偃虽是个粗人,但对陈芷、唐儿甚是守礼,极其恭敬。唐儿道:“阿偃阵亡了?”
“是啊。在歼灭波才一战中,为了保护我,他战死阵中。”
都道男儿有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