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耀忍不住暗暗呸了一声──谁不知道,裴家老大和老二的母亲卓妃不过是卓家支系的女儿,辈分上,裴老大确实可以管卓淳叫一声“表哥”,但是像“淳哥”这样的称呼,实在是抱大腿和谄媚的意味过於明显,简直让人後背一层鸡皮疙瘩。
裴坤山啐了一口,却已经不能像过去那样啐得又高又远。他喘著气望向眼前这个太过陌生的儿子,按了一下抽屉上的指纹密码锁,拿出一个织锦面的大盒,栓扣是颗龙眼大的珍珠,柔润的光芒如同活的,美得让人瞬间就能屏住呼吸。朱雀王轻轻敲了一下盒盖:“王印就在这里,只是你不要来拿,这是为你好。”裴纬广怎麽可能住手?他的眼睛里流动著贪婪的光,此时此刻早已失去了所有判断,两步跃上高台,伸手强夺的一瞬间,只觉脚下一软。
王座下面的裴纬明和裴纬达同时睁大了眼睛,所见的事实让他们不寒而栗,不由自主都退了半步。裴纬明手里的半杯牛奶啪地碎裂在地板上,可是没有人能够挪出一丝注意力给这个微不足道的小事故。
裴纬广,完了。
绚烂英豪8旌旗盛宴(最终篇)162
确切地说,裴纬广并没有死,四条纯钢打造的蟒蛇头锁链死死扣住了他的手腕和脚腕,将他庞大的身体倒吊在高台之下,头距离玻璃钢的地板仅有不足二十公分。那硕大的黑影惊动了地板下面的鱼群,鱼儿四散奔逃溅起哗哗的水声,在这死一般寂静的房间里显得那麽突兀。回过神来的裴纬广一声怪叫,满腔惨厉不甘,简直不像是人类发出的声音。
包括彭耀在内,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识到三角形办公室的杀人机关。裴坤山的表情悲悯而凝重,扶额长叹:“确实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总是心软,纵容你们与卓家勾结,纵容你们害死亲弟庶母,纵容你们对我下手,那麽,也许今日还不会到如此地步。我以为你们终究会有良心,会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忏悔,现在,终於都迟了。”
老四裴纬达的神情十分迷惘,仿佛没有听见父亲说的话,只是定定地盯著从小最尊敬的大哥。他不能相信,是大哥策划了母亲和三哥的坠机案;不能相信,这麽多年,大哥对自己所有的爱护和亲近都是装出来的,都只是为了利用。一时间,数十年的心血努力和信仰全部崩塌,他无法接受,只是死死盯著被倒吊的大哥,一句话也说不出。
彭耀也不了解这看似通透的大办公室里的全部机关,对於诸如此类过分细致的“小事”,他向来没有兴趣,此时见形势逆转,倒不会觉得意外,只是担心地看著姥爷──那个最疼爱儿子、宁可牺牲自己的老人,在这样的情势下,会有多麽沈痛的悲伤?
裴坤山似乎耗尽了身体里所有的力气,一只手撑著座椅的扶手才能坐稳。尽管太阳已经升起,灿烂的阳光透过玻璃天花板和四壁洒满整个房间,老人的脸依旧是灰白晦暗的,那双灰蓝色的眼眸里有泪光。他给颜若兰使了个眼色,後者纵然不悦,却仍旧拿出一支医用吗啡给他注射。超量使用的药物让裴坤山缓了一下便再次恢复了些许力气,他沈声说:“同时启动的还有这座楼最高级别的安全保护系统,现在没有人可以进出这个房间,甚至这栋楼。”
裴纬明差点哭了,一屁股软在地板上,敲著擦得光可鉴人的高强度玻璃地板抱怨:“父王,这事儿跟我没关系,我就是被他们俩胁迫的,我真没种害人,您知道我的!”彭耀嫌弃地转过头。他平生最讨厌软骨头的坏人,见到就想踹两脚,裴坤山了解小外孙的想法,於是用那枯瘦的手指,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掌以作安抚。
裴纬明继续抱怨,保证说他这辈子最大的理想就是醉死在美人怀抱里,对於朱雀王冠一点兴趣也没有,所以恳请父亲放他一马:“老五和老三的事,都是大哥决定好了才办的,我哪儿敢反抗?我要是敢说不行,他不把我也给‘哢嚓’了吗?父王,我是真没用啊!”这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告白让彭耀腻歪却十分能打动裴坤山。他这一生的光荣富贵都已成云烟,如今寿数将近,想要的仅仅是一个孝顺正直的儿子。大儿子害死了老三和老五,老四又免不了是老大的帮凶,老二虽然一生吃喝嫖赌不务正业,却总比天天惦记著夺权夺嫡这样的“正业”强多了。他望向彭耀,後者怎麽忍心让姥爷难过,轻声说:“我都听您的。”
裴坤山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眼前这头小狼就是光明神送给他的临终礼物,就算英年早逝的老三和老五还活著,也不一定比他更好。裴坤山环视下面的三个儿子,接著说:“朱雀王室,我已决定交给彭耀,传位密诏亦已入宫封存,就算此刻我们都死在这里,你们仍然不可能如愿,所以我要你们立刻放弃抵抗,开城请降。第四军已至城外,负隅顽抗只会自取灭亡,多造杀戮。至於彭耀,我要你立誓永不主动伤害纬广、纬明和纬达,但若他们再有异动,格杀勿论!”
还没等彭耀回答,坐在地上的老二裴纬明早跳起来了,大声嚷嚷著:“没问题,就这麽办了,我先把朱雀王令给您拿出来,只要照现在给我利钱,我肯定不闹事!”裴坤山知道他们搜走了朱雀王令,於是点了点头,而彭耀却一点也不关心那个假王令的归属问题,只是非常严肃地跪在姥爷的脚边,面向正东太阳的方向,郑重立誓。裴坤山动情地望著他的侧影,眼睛都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