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那麽几个小时,小分队说他们和卓家雇佣的杀手顶多相距三五公里,但是很快,那些人就没了踪迹。江扬等了一夜消息,清晨的时候困得趴在桌上睡著了,苏暮宇进来送咖啡,看见传真机在响,便推醒江扬,顺手点了打印按钮。
琥珀色头发的指挥官满目疲惫地接过文件,登时站了起来。
那是来自监听方面的消息,按照综合情报处的分析,应该是故意泄露给可能在监听这个网络通讯的所有人看的──他们知道江扬肯定会想办法监听这个频道,因此嚣张地留了个破绽,把他们不能光明正大公布的消息这样传递过来。
那份报告证明,江立确实没有死在车祸里,车祸是伪造的,卓家确实一直在追杀他。五个小时之前,江立从装牧草的马车上跳下,逃到了一处矮崖边,抵抗无效之下,他用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炸弹毁了半边崖壁,自杀了。
苏暮宇一哆嗦,江扬疯了一样立刻派人调直升飞机航拍那个区域,又派了专人前去勘测。海蓝色头发的年轻人也一夜未曾合眼,愣了半天说:“我去买早饭,长官您要吃什麽?”
江扬一摆手。
苏暮宇走出指挥官办公室,坐著空无一人的电梯,来到军官食堂。凌晨五点半,早餐还在做,夜宵已经不剩什麽了,苏暮宇拿了十只香蕉,把杯子装满开水。他一路走著,吃著手里的香蕉,到达办公室的时候,已经饱了。不顾滚烫,他把一杯开水都灌进肚子里,甚至能感觉胃立刻膨胀起来,几乎要吐出来。苏暮宇站在门口,耳朵贴近门缝。
江扬开了外放,听得见直升飞机的噪音和飞行员大嗓门的报告:“没有生命迹象,重复一遍,断崖安全,没有生命迹象。”
苏暮宇冲进厕所,把强塞进去的所有甜腻,吐了个干干净净。
事实上,江立在发觉不对劲之後,就立刻跳车了。黑暗里,他摔得全身骨头都疼,踉踉跄跄地奔进了路边浅浅的树林里。冬季的南方,夜里也有刺骨的风,尤其是经过山石传递之後,越发呼啸摄人,江立浑身烫得像火,却又觉得一阵阵发冷,腿麻木了,只是机械性地在逃。
赶马车的人是曾在海军陆战队服役的特种兵,听见江立摔下去的声音就拔枪赶了过来,顺便用电话呼叫其他的同伴。他虽然有格杀的指令,但是鉴於卓家希望这件事看起来更像一个事故而不是谋杀,因此,他们不准备在江立身上留下弹孔。之前四个杀手干活太糙,割开了江立的小腿,已经麻烦重重,因此这次的追捕行动里,他们甚至带了专业的尸体修复人员,可以遮掩所有的伤痕。另外,为了今後的职业生涯考虑,他不能一个人独占功劳或者把柄,杀这样一个份量足够的人,他需要和搭档们一起。
当马车上的杀手不怎麽费力就边打电话边追到江立的时候,琥珀色头发的年轻人已经退无可退。那是一处断崖,至少十米以上,下面是乱石滩和山涧,天已经黑透了,根本看不清下面的情形。
杀手举枪,子弹上膛:“是江家小公子吗?”
“如果你们逼我,我就会跳下去。”江立的声音颤抖。
“哦,欢迎。”杀手说:“如果你不跳,我就会把你推下去。”
江立粗重的呼吸声被山风吹走。他听见杀手打了四个电话,也就是说,至少还有四个人,甚至也许是八个或者更多人赶来杀他。江立蹒跚向前一步,双膝跪下:“你可不可以……放过我?”
杀手看著他。面前的年轻人有一双碧色的眼睛,现在,里面含著眼泪。杀手用狼眼手电照了照,发现这个被追捕的人已经很久没有喝过水,嘴唇上都是血口,皮肤上擦伤瘀伤遍布,原来大概很好看的衣服也脏烂得不像样子,甚至,照片上那一头光泽很好的江家标志性的琥珀色头发也打缕结团,乌蒙蒙地扣在头顶。
“开玩笑啊?我干这个的,我也有职业道德。”杀手耸肩。
江立哀求地看著他,抱住他的双腿。杀手并没有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一脚把他踢开──他怕自己用力过猛就把这个已经完全没力气的半死的人踢到悬崖下面去了,於是,杀手拎起他的领子反向一摁,马靴直接踩住了江立的小腿。
江立立刻嚎叫起来,用尽全身力气。真的疼啊……碧色眼睛的年轻人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掉下眼泪,甚至能感到血痂开裂,那些脓水都流了出来,布料沙沙地磨著伤口,杀手用力很大,伤口几乎裂成两半。江立为了缓解疼痛,同时为自己赢得时间,开始大声哭诉:“你们太残忍了,为什麽要杀掉我,我才二十一岁!”
杀手愣了一下。唔,二十一岁,果然是个好年纪。
“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我只是一个教育部的小处长,你们应该去杀我爸爸,我哥哥,跟我没关系!”
江立用最大的声音喊,佯装自己已经崩溃,但是他手里的动作一直没有停下。镇静剂、枪筒、搜来的枪都被丢弃了,他现在身上只剩下苏暮宇给他的那块怀表。海蓝色眼睛的年轻人在机场摘下这块看似很平凡的表,放在他手里,那几不可见的、只勾勾嘴角的笑容,江立想,即使他死了,也将不能忘怀。
江立满头大汗,视线更加模糊,手指一直在哆嗦。他确定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