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扬的眼泪早就在掌心风干,苏朝宇盯着掌纹瞧,仿佛那是3d立体画,能注解别人的内心活动似的。哭,代表情感的宣泄,肯释放自己的感情,一定程度上是对生活的信任,信任生活,才有勇气继续下去,能继续下去,这个人才是健康的。苏朝宇释怀,他并不好奇江扬到底掩藏了什么秘密,更不屑于挖到情人恐惧的根源加以嘲笑、用来彰显自己的保护伞多么厚实,只是希望江扬能不要逼自己掌握全世界,尽管那些优秀的、完美的、严重缺憾的、该死的教育早就让他习惯了这么做事。
海蓝色眼睛的年轻人在礁石上翻了个身,滚热但不滚烫的温度恰到好处的抚慰了身上的多处伤——江扬真够狠的,说还手就还手,毫不犹豫呀。
另一位事件主角也是这样想的。
江扬骑着摩托回去睡了两个钟头,起来对着镜子看全身的伤,都没什么要紧,只是肩胛有点儿痛,他喝了杯咖啡提神,又从箱子里摸出两瓶按摩油,冲了个凉,重新踏出门去。
秦月朗和苗真正手拉手从楼上飞下来,一面说着悄悄话一面转进房间,江扬看看七楼,又看见两人小孩一样的背影,哑然失笑:天知道狐狸变的秦月朗又给苗真说了什么真真假假的秘密。这个天真的好孩子活得人戏不分,江扬摇摇头出门。总有一天,她会失望。
真相,永远是让人讨厌的。
管家问他要去哪儿,要不要人陪,要不要警卫,要不要点心酒水,江扬本想拒了一切,忽然想起自己的傀儡身份,便乐得再演一出:“我想开那小艇。”
管家立刻叫了五六个人推水,两人陪着,把江扬带到海中央。琥珀色眸子的年轻人带着太阳镜独自坐了一会儿,就开始要求学开小艇。这种小艇基本是拉杆式操纵,轻便精确,专门给王公贵族里毫无机械经验和力气的大小姐们设计,速度又慢,方便她们出海观景,警卫们游着就能跟上,方便极了。江扬这种开过战斗机的人,用脚都能搞定,却歪着头认真“学”了一阵子,才吩咐说,要自己开一段路。
两个警卫立刻跳下海里往回游,表示不会打扰,江扬貌似笨手笨脚地摆弄了一会儿,终于,小艇开动,向远处驶去。警卫们防水对讲机的声音微弱:“江少爷独自出海,重复一遍,江少爷独自出海,gm56型游艇,11点方向。”一旦确定离开了对方的视线,江扬便不顾遥遥的那一只护卫艇,全速向苏朝宇驶去。他确定他的小兵正在等待自己去接应,这是心灵感应,也是潜台词的约会。
果然,傍晚时分,阳光转金,礁石变成了褐橘色,海蓝色头发的苏朝宇坐在高出,长长的腿垂搭着,一手撑在身后,一手正把捡来的贝壳往海里丢。线条优美、肌肉紧实的手臂划个利索的弧,还在面前停一秒,表演似的。最可气的是嘴里说着话:“江扬,自大!”一只海螺出手。
“秦月朗,为老不尊。”这次是扇贝。
“江立,长大了更可怕的狐狸。”石块。
“程亦涵,扑克脸!”一只小小的龟。
江扬站在船上冲他招手:“那只蓝色的精卫,快下来。”
“呸。”苏朝宇抓起一把贝壳砸向情人,江扬扭动身体躲过,笑意更盛:“填海的贝壳用不完啦?浪费在我身上。”说着就捡起来几个欣赏:“花色很丰富嘛!”
话音没落,苏朝宇已经跳下水,却迟迟没有扑过来,江扬算到了对方的计策,在苏朝宇试图掀翻小艇的瞬间就抄起他丢过来的贝壳劈头盖脸扔下去,苏朝宇呛了一口海水:“真是万恶的家伙。”说着伏在船舷上,露个头,漂着。
江扬趴在甲板上,和他对视。
“没伤着你吧。”
“肩胛疼。”
“活该,谁让你不服的。”苏朝宇推着小艇游了一段,“你把我逼急了,江扬。”
“我知道,朝宇,是我不对。”江扬仰天,享受着全自动的小艇航行服务,“既然我们都准备结婚,我想,任何事我都不能瞒着你。”
“我不会探究你的秘密,但如果你要说,我随时都在。”
“我是?”
“嗯,我也是。”苏朝宇累了,翻身上船,“永远。”
坐拥夕阳和万顷海面,江扬告诉了苏朝宇那天晚上的故事,用他觉得安全的方式,说出他觉得不会让苏朝宇为之气愤和感觉受到伤害的部分。确切地说,如果他们的爱只是漫长人生电影里的片花,这个故事,就是承载的荧幕。江扬说他迷茫了,无奈又孤独,就好像身处险境却忘记了逃难的方法,甚至,想要用极端的方式结束这个悲剧。
苏朝宇静静地听着,比想象得更复杂,他初时几乎无法接受真相,但江扬低声说:“可是,我们还要好多个十年要活。”
没有下半句,苏朝宇知道他想说什么,共同经过了那些纷乱,苏朝宇确认他的长官情人绝不想做英雄——所谓英雄,总是被选择的那个,如果可以预知成为它要交换掉的那些东西,相信没人愿意。
那些东西,是爱情,是富贵,是欢乐,是善良,是生命本身。
最后一捧夕阳黯去的时候,江扬已经累了,苏朝宇枕着船舷望着他,琥珀色眸子的指挥官微笑:“你我会并肩。”
“一定。”苏朝宇今天第二次说这个词。
“确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