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深深呼吸,才慢慢地、转过头去。
房间里没有开灯,从露台上照过去的月光映亮了半个房间,江扬就站在房间的正中央,身姿笔直如同
标枪,他侧著头,凝视著苏朝宇挂在墙上的一张地图,苏朝宇看不清他的面容和表情,却能感受到他心里,那种
波动起伏的强烈情感,他忍不住站起来,拉开玻璃门走了进去。
走近了,苏朝宇看到了江扬的眼睛,不是如平日一样,充满了超乎常人的旺盛精力和斗志以及真正的
智慧,而是疲惫,黯淡,伤感,还有那麽一丝不确定。
苏朝宇想说什麽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得转过头去,说:“你来了。”
江扬只是看著那副地图,然後用手指在上面轻轻一划,说:“很有效的策略,在使用之前,能不能…
…通知我一下。”
苏朝宇心里狠狠一疼,他这两日躺在医院里,始终想的是再次进入迪卡斯境内的可能性,甚至画了完
整的攻略图。从军校时期开始,他就习惯了使用树形图标来分析事情,错综复杂的就把情报线索都画在一张巨大
的白纸上,随时看著,随时补充、完善、分析,这次也不例外。
江扬没有什麽表情,只是用另一只手按亮了旁边的地灯,细细地看那张纸上密密麻麻地笔记和说明,
用各色马克笔标注了进入和撤出的路线,各种可能,各种必需考虑的问题,字迹潦草,心情急迫,是今天刚刚做
好的。
“江扬……”苏朝宇想解释,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他不是一个善於欺骗自己人的人,凭心而论,他确
实是想过再次出动的,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再去一次。不找到罗灿,不能带他回到这里,苏朝宇一辈子也不会安
心,他自己非常清楚。
“布置周密,设想周到,考虑了你所有能动用的资源和渠道,很好。”江扬的目光落在地图的角落里
,不起眼的地方,用马克笔写著“江扬?”并且画了一个圈,表示需要著重考虑。江扬的声音仍然没有什麽波澜
,他甚至笑了一下,说:“很好,很好。”
“我并不是……”
“你真的没想过再次去迪卡斯吗?”江扬转头看著苏朝宇,眸子里已经没有初见时的疲惫和寂寞,而
是像办公室里那个无所不能的长官,冷静,睿智,严格,不容丝毫的错漏和疏忽,他的嘴角挂著笑容,“我不会
允许的,苏朝宇少校。”
苏朝宇能感觉到那种充满爱和悲伤的气息在风中消散,他被那种冰冷的官腔刺痛了,他忍不住提高了
声音:“对不起,长官,罗灿是我弟弟,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不,会,放,弃,您一直都知道,不是吗?
”
江扬的手指紧握成拳,他努力控制著自己的呼吸然後转过身来看著苏朝宇:“我到这里,本来是想跟
你谈谈,并且跟你道歉的,但是,在这件事情上,我想我们永远不能达成一致,苏朝宇,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对
我的信任,真的耗尽了吗?”
苏朝宇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答,这麽多年,这麽多次生死,他们一直都能在最艰难的时刻无条件的相信
对方,彼此扶助,走到了现在这里。站在他的角度,他并不认为亲自参加救援活动是对江扬的不信任,他不信任
的东西始终是莫测的命运和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的悲剧,他只是不想打开门的时候,他所珍视的人再次消失,连一
句“再见”都来不及说。相反的,其实在他的内心深处,他比任何人都相信江扬,相信无所不能的长官情人会在
任何事情发生的时候,无条件的回护自己,至多不过是难堪难忍的“私人教育”而已──他说过,认定了,就是
一生一世。
“江扬……我……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苏朝宇艰难地开口,他想解释,也想道歉,至少要先为
自己画地图的焦心对江扬做出一个真实的解释:他并不想再次挑衅江扬的权威,也不想贸然冲进迪卡斯把战俘翻
个遍,他只是太焦急太害怕人生里毫无止境的失去和比突袭可怕一万倍的天人永隔。不自觉的後怕和毫无安全感
的心理状态让他没法平静,他只能想象并在纸面落实那些行动,在这种近乎疯狂的愧疚和担忧里,渐渐找到心理
平衡。
那张地图是且只是他的镇静剂。真的。
但江扬只是逼视著他,然後指著他说:“你听著,军人的天职是服从,无条件的。你的行为违背了所
有能够违背的准则,我不会原谅你的。听著,从现在开始,我不会给你任何机会再跑到一个交战中的国家去,你
也记著,如果你敢,就别再回来。”
一个字比一个字更冷漠,苏朝宇从未见过他如此决绝的神情从未听过他如此冷漠的语调,说完,他的
手指狠狠一挥,便大步往外走。
“长官!”苏朝宇愣在那里很久,江扬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出声,同样决绝傲然。地灯仿佛感应到
了室内的低气压,嘶嘶啦啦的忽闪了几下,忽然灭了。
江扬缓缓地回过身来,在黑暗里看著月光下的苏朝宇。
“自杀未遂的人往往不会有勇气做第二次。”苏朝宇叫住他,“我不会再去迪卡斯,真的,我们可以
谈谈吗?”
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