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过。”
程水等了等,却没下文了。
严庆生正歪着头靠在他背上,眼睛一时也舍不得离开两边的街道,像个没见过外面世界的小娃娃。
程水快一阵慢一阵,从路边的玻璃里看见他哥的眼睛,纯的发亮。
对严庆生来说,出了六道巷附近,周遭的景象就变得熟悉又陌生。和巷口差不离的道路上开着他没见过没听过的店铺,有些名字起得令人匪夷所思,严庆生便在心里偷偷地笑。
他倒不太好意思笑出来,万一被程水发现了追问,这个理由有一点傻气,他不大想说。
随着程水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严庆生发现街道两旁的小区都成了新建的,两旁的门店也是刚开不久的模样,路上的行人肉眼可见地变少了许多。
“这条路到头就差不多了。”程水说,他听吴小思说过,过了这“锦湖嘉园”,再骑个五六分钟就到了。
严庆生终于把脸颊从程水的背上移开,他也不知是紧张兴奋,几乎不再去看道路两侧,专注地从程水的颈侧看向前方。
自行车骑出了街区,骑过了一段零星有小商贩的马路,终于抵达了更像是丘陵的小葫芦山。
这个时节,山上光秃秃的,几乎不见绿色,枯树杈黄叶子倒是满山都是,程水也跟着师父跑了不少地方,这么个没什么看头的景点其实有点儿不入眼。
不过他生哥倒是挺喜欢,他猜的。他没把车停下来,横竖严庆生的脚也不可能爬山,不如自己慢慢骑着带他在山脚转着瞧。
严庆生的呼吸声都响了点儿。
“终于……”他叹了口气,转而像是觉得连把这葫芦山的空气吐出去都是浪费了一般,紧接着又一个深吸,再小心地往外排,“终于来了。”
程水骑到一棵他不出什么品种的树下,把车停了。
“脚受伤的前一天,家里说好那周末来葫芦山玩。”严庆生又叹了回气,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脚受伤后,家里也只请得起极便宜的医生,用点最基础的药,一家人都笼罩在一片阴云中,小严庆生自然不敢再提。
他听了几十年的葫芦山,竟然一回都没来过。
与其说是想来看看风景,倒不如说是想了却自己极短暂的童年时期的一个愿望。
程水完全没想到一个平淡无奇的葫芦山后面还有段令他哥心酸的隐情,他停了半晌,扯过严庆生的手:“以后我带哥出来,咱们去更远更好看的地方。”
严庆生被他惹得发笑:“自行车能骑多远。”
程水啧了声:“我看新闻上说,还有骑车子跑全国的呢!”
严庆生笑着没答话。
程水反倒不知怎么着急了:“真的!等咱们有了些钱,我就带哥到更远的地方到处玩儿!”
严庆生无奈:“好好好,哥等你。”
程水唔了一声。他很少抽烟,这时候却难得地想来一根,不过严庆生不喜欢他抽烟,他便硬生生忍住了。
过了会儿,他蹲下身,手轻轻搭在严庆生病腿的小腿肚上。
“哥,以后我就是你这条腿,”他抬起头,看着神色还略有局促的严庆生,“咱们一块儿走。”
从葫芦山回来后,再浓情蜜意新婚燕尔也抵不过第二天要早起上工。经历过那一晚后,生活似乎也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变化,爱情不能当饭吃,做那事儿毕竟费时费神,严庆生的身体也吃不消第二天的工作,竟是往后每个月才能做休息日那一回。
这倒不是严庆生的要求,程水心疼他,自作主张定了这个规矩。
但亲吻却成了每日三餐一样不可或缺的一环。睁眼要亲,起床要亲,吃饭要亲,出门要亲,等回了家程水又主动挨过去,缠着他生哥左偷一口右偷一口,一直把人给烦睡着了才罢休。
转眼两个月过去。
今年的春节比往年稍早,元旦过去没多久,春节便接踵而至。
穷惯了的两人对于节日都缺点儿敏感度,元旦时候他俩谁都不可能放假,甚至比平时还要忙还要累。元旦那晚两人躺在一个被窝里说话,程水凑过去,嘴唇贴着脸,眼一闭,竟就这样迷瞪了好一会儿。
因此也只有到了年三十的时候,真正的休息才算开始了。大年初五迎财神,固城经济并不发达,对于一些旧风俗的坚守倒是深入人心,在那之前,街上极少还有店家商铺开门。
饺子铺也是如此,严庆生得了四天半的假,破天荒地在程水还没下班的时候先到了家,花店一直开到傍晚六点,算起来还得等好几个小时。
严庆生很久没有这般一个人在家了,程水平时即便出门,只要他在家,就跟栓了狗绳儿似的,跑不出半小时就得回来。不过短短几个月时间,严庆生甚至想不起程水还没来的时候,他每个休息日是如何度过的。
过年……打他一个人之后,好像也没再过过年。最多不过是借着这个借口,向老李多买两个茶叶蛋,开了戒似的一天一只罢了。
他一年到头都在包饺子,轮到他自己过年,却连团面都没心思和。
但现在可不一样了!这是他跟程水过的第一个新年,得好好儿的,一丝不苟地完成。
严庆生终于找着要做的事儿,别的不行,包饺子他总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