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天蓝云白,有苍山连绵在远处,层峦叠嶂如画卷。烛火卫牵着一匹红鬃骏马正候在那里,低头向教主与护法见礼。
关无绝一阵惚恍,抬手挡了挡刺眼的阳光。
手落下来时,他已经哽声:“火儿……”
那日他弃了流火,是早就心存死志,根本就没打算活过半个月。
又怎敢奢望此等死别重逢。
流火却不懂什么生离死别,这灵性的马儿一见到主人就甩尾巴打鼻鸣,欢喜地高鸣着撒开蹄子就冲过来。
那烛火卫大惊,措手不及之下竟一时没拉住这匹烈马。亏得云长流眼疾手快地上前将缰绳一拽,才算避免流火一头撞在尚未痊愈的护法身上。
“来。”云长流把流火引至关无绝身侧,替他牵着缰绳。
关无绝上前,伸手搂住爱马的脖颈。
他低头将半张脸埋在流火的鬃毛里,流火就抬头嗅他,似是埋怨似是撒娇地蹭着主人的脖颈。
护法伸出手掌摸了摸流火,忽然抬眼,认真地对云长流说了句:“多谢您。”
都说大恩不言谢。
云长流默默为他做了这么多,他毁了的戴月帮他修回来,他弃了的流火帮他找回来,他这一句多谢显得何其单薄。
可此时此刻,除了谢,关无绝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了。
“不必谢,”云长流含笑看着这一人一马亲密无间,觉得蛮有意思,“难得它被主人抛下还不怨恨,你招招手就又来亲你。”
教主若有所思,“灵驹的性子,也会随主人么?”
关无绝悚然一震,转头看向云长流。
静默片刻,他低声道:“您何时抛下过我。”
“……”
云长流心里叫了句糟,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别开长眸,掩饰性地屈指掩唇咳了咳,“……说去年罚了你碎骨又逐你去分舵的事罢了。如今丹景生还,本座自是知你苦心。”
关无绝从教主手中接过流火的缰绳,双眸仍是紧盯着云长流,“教主,您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云长流状若无辜地反问他:“什么事?”
关无绝当然不能不打自招,于是他也耍了个赖,笑道:“什么事,您心里清楚。”
“别乱想。”云长流也顺手摸了两把流火额头上那一簇毛,“还有最后一件礼物,你想何时拆?”
关无绝试探道:“那……现在?”
云长流想了想,“还是明日。”
教主说明日,那自然就是明日。
第二天关无绝睡醒的时候,云长流人已经不在养心殿内了。
他被金琳银琅服侍着用了早膳喝了药,正坐在床头闲惬地拿个玲珑的银勺舔着那罐蜜糖。
忽而温枫进来,一脸正经地要护法随他出去。
关无绝这几天被惯得慵懒了许多,他茫然地望着近侍,等肩上被披了件防风的朱色鹤氅才想起来问一句:“去哪儿?”
温枫笑了笑,伸手扶他往外走:“教主没跟你说么?去看给你的礼物啊。”
关无绝忽而有点发慌。
他这几天总有种不对劲的感觉,只是云长流的逢春生解了,天天能看见教主安好地在自己眼前晃悠,他曾经那股时刻紧绷的劲儿就松了下来,竟也从没细思过什么。
再加上关木衍萧东河花挽那帮人也时不时来串门探望,送些瓜果糕点,嗑瓜子聊聊天,一切都是最太平温馨的模样。他又体虚昏沉,没精力费神,真就这么被教主和这帮人养着……
关无绝的神色眼见着便沉下来,他思索了两三息,突然拉住温枫的衣袖,凑过去低声讨好:“温近侍……透个底儿行不行?”
“别慌,别慌啊,”温枫蔫儿坏地冲护法挑眉,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推着他往继续门口走过去,“不是坏事,关护法到了地方就知道。不过你心里做好准备,可别到时候太高兴背过气去了。”
出了门,一驾宽敞的马车就停在那里。温枫比了个请的手势,就要扶护法上去。
关无绝一瞧这架势心里更紧张了。他往后缩着不想上车,脸色发青:“你慢着,这是有多远,总不会是要下山吧……”
“不会不会。只是教主嘱咐了,你受不得颠簸,叫车马必须慢行。所以时间说不定要稍久一些……车厢里被枕暖炉都有,你可以睡会儿。”
关无绝抿紧了唇,“教主在那里等着我?”
温枫道:“没错。”
关无绝沉吟片刻,心里笑了:既然是云长流的要求,别说是让他上马车领赏,哪怕是刀山火海赴死他也会去啊,在这瞎琢磨什么。
于是护法点了点头:“好。”
……
上车之前,温枫很贴心地提前说了他可以睡,可关无绝没想到他居然真能睡着。
怪只怪那马车走的实在太……太……
这么说,关护法甚至觉得自己跳下去走路都能比马车走的快。
他觉得这根本就不是赶车,这分明就是来遛马来的。
忍不住催了两次,都被温枫以“这是教主的命令”安抚下来,关无绝只好解了外袍,靠在车厢里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