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洛沧没察觉洛九江心里的那点腹诽,不然恐怕要把他当场抽成个陀螺。
对自己徒弟现下正在思考什么问题一无所知的洛沧缓和了一下自己的语气,冲洛九江招了招手:“过来,我给你治治伤。”
洛九江欣然上前,接住了对方抛到自己怀里的一小盒药膏。
“挽起袖子让我看看。”洛沧吩咐道。
片刻之后,他凝视着洛九江两条手臂上皮肤下如蛛网般铺开的,已经凝结成青紫暗红色的震裂纹路,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先涂一遍这个,尽量把淤血推开……罢了,我来。”洛沧取出一瓶药酒,打量着洛九江犹然在细微做颤,几乎耗尽所有力气的手臂沉声道。
洛沧的手指极其冰冷,几乎煞的洛九江打个哆嗦。但当这只手沾满了药酒,稳定而快速地推开皮肤下凝结的淤血时,它也慢慢变得温暖了起来……仿佛是浸染了少年臂上的温度。
“‘破风庐’其实不是你那么用的。”洛沧一边大力揉着洛九江的手臂一边低声道。
“我知道,您方才说过了。”洛九江失笑。
“不过你刚刚其实用的很好……我不是说你领会到了破风庐的神魂形意,我是指它被用的很适合现在的你。”洛沧表情漠然如初,但语气在此时却和缓的不可思议,几乎就是一个师长对自己所爱重的徒儿最温和的夸奖了。
“以你炼气七层的修为对抗筑基三层,本就是已弱峙强之局,你能在对方身着法器的情况下赢下一局就已经很让我意外。而你那十四刀结合了回风八卦步‘积蓄’的精髓,我没料到你竟能把它从步法里提纯,还应用到了刀法上——”
这已经不只是让我意外,而是令我惊喜了。
洛沧没把这句话说出来,出于那个人的前车之鉴,他总不敢放开了夸洛九江,只怕一夸他就要又骄傲又得意地飞到天上去,等连夸几天后这人连落地也不会了。
于是洛沧静静的把这句夸奖咽了回去,一如他这么多年来默不作声地咽下的无数悲戚和苦涩。
而无论是那些辛酸的回忆,还是如今这欣慰的赞赏,都被他咬死在喉咙底下,一点点也不吐露出来。
“好了,你拿药把伤处擦一擦。”洛沧收回了沾满药酒的手,从怀中抽出了一方帕子揉在掌心里擦了擦,“背过身去,我瞧瞧你的内伤。”
等洛沧开始给洛九江一条一条梳理方才因反震受伤而淤结的经脉时,洛九江含着口中的丹丸吐字不清道:“师父,您之前说我招数已经学够了,又说一招‘破风庐’就已经够用,最后再说我破风庐用的很适合自己,但您没提我接下来该怎么做才能摁着杜川打啊?难道我已经修炼到现在的最佳状态了?”
“做梦。”洛沧果断冷笑道,片刻后他又质疑道,“给你那颗药怎么还没吞下去?”
“哦,因为它甜嘛,我拿着冲冲嘴里的血腥味。”洛九江缩肩一笑,三下五除二把丹丸嚼吧嚼吧咽了,“师父?”
给这种孩子做师父,早晚要被磨的没脾气。洛沧之前就对此事有所预料,因而眼下只是不动如山地回答了洛九江的第一个问题:“你现在有两条路,一来是把修为提上去,二来是把感知度提上去。”
这个道理洛九江还是懂的:修为提上去后他对上杜川就可以恃强凌弱,而感知度提上去了,他就能敏锐的察觉对方的破绽,自己修为低一些也没什么要紧的。
“这两条路总能合成一条吧。”洛九江回头笑道。
“能,但是会特别艰苦。”说话间洛沧已经冲开了洛九江最后一道淤堵的经脉,缓缓收回了按在对方肩背上的手指,“我现在就能训练你,只是你不要后悔。”
“但凡大道,都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既然想登高望远,哪能不做好心理准备,艰苦一些又有什么后悔?”洛九江眉头一扬,“何况——”
他未尽的话被洛沧一指点住喉咙,封在了舌尖上。
一朝失声,洛九江不由愕然地睁大了眼睛,而在下一刻,他的眼前也变得漆黑一片。
就在又接连失去嗅觉味觉,马上就要失去听觉之前,洛九江听到洛沧的声音,仍然漠然而沉着,寒凉的像是冬日的冰雪:“好,既然你下定了决心……三天之后,我放你出来。”
这是个什么情况?
如今洛九江五感被封,浑身上下能够调用的唯有触觉。他只能感觉到洛沧往他手中塞了一柄短匕,接着便拽起了他的后衣领走了几步,随后他就脚下一空,生生摔了个七荤八素。
他摔在了一堆有些弹性而冰凉的……东西里?
在身体各处先后传来针扎猛蛰尖牙利咬般的疼痛后,洛九江诧然惊觉自己那师父干出了什么好事。
他把自己扔进了一个活物横行的地洞里!
而这些东西……洛九江摸索着把自己右臂上长着毛茸茸节肢长腿的活物扯下,又砍断了缠着自己左脚那细长的、冰凉滑腻的动物,挥手把爬到自己背上,尾针深深刺入自己肌肤的东西一把甩开钉住:就他刚刚那几下触碰所感,附近至少有蛇、蜘蛛和蝎子三种生物。
据保守估计,这里大约是个五毒窝!
即使双眼视力已经被封住,眼前没有任何颜色,洛九江犹然感受到更为深刻的“眼前一黑”。
艰苦一些他是不怕的,但现在这个情况,可不止是艰苦能描述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