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马……”仲兄若有所思,“成妖了?”
“这么说也没错。”
这回答着实模棱两可,不过傅藏舟也没打算吊人胃口。
斟酌着言辞,根据他看到的真实情况,适当加入些许推断,给大家还原了严哲之死的真相——
诚如前言,严哲早便“该”死了。
事实上他曾真的死了一回。
不知是怎样的因缘际会,他在化妖的战马躯壳里复活。
他前一回的死,许是无人察觉,复活之后以马妖之身,化作他原本的形态。
傅藏舟说:“他复活了有好几年,之前应该对严夫人与严少夫人隐瞒马妖身份……虽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显然是邪修作祟,让两位夫人真把他当成妖物。”
实际上确实是妖物,然而纵然肉身转换,灵魂始终未变,无论作为严夫人的儿子,抑或严少夫人的丈夫,严哲本质上还是那个严哲。
聂桓冷静分析:“严夫人被贼人蒙蔽,认为严哲不是其真正的儿子,甚至觉得严哲是被‘马妖’害死后冒名顶替的。”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何况妖物,人人忌惮;
对很多凡人来说,才不管妖好妖或坏妖,遇到了不是喊打喊杀、除之而后快,便是畏惧害怕,避之如虫蛇。
这样很容易理解了,严夫人为什么“心狠手辣”到害死亲子;
也能理解,严少夫人为什么与其婆婆合谋……在“马妖”被杀死后,自己也自尽了;
生下“马面”,既证实严哲“马妖”的身份,也说明了严少夫人遭到“玷污”,贞洁不保,悲愤之下,不堪其辱,便选择自我了断。
玲珑百纳奁里残魂滋得以养的严哲,在恢复了些许神智后,证实了傅藏舟等人的说辞。
补充了一些内幕。
严哲死而复生,是化妖的战马心甘情愿,以散去灵智为代价,将其挽救回来的;
而他纵横沙场这些年,几度出生入死,习惯了与家人报喜不报忧。
既已复活,何必再提自己死过一回的事,平白让老母与妻子担心受怕?
一直以来他隐瞒得极好;
哪怕妻子久久不孕,为此心焦如焚,月月去寺庙拜佛烧香,他也不敢松口……自己也不知,马妖之身与人类结合,会生出什么样的存在。
严哲低叹:“千算万算,哪料遭恶徒算计。”
他一直忙于军务,鲜少能在家里长待。
求子求到有些疯魔的妻子,这时遇到了一位妙手神医,对方打包票,能治好隐疾,保准三年生出两个胖娃娃;
严家两位夫人简直封其为座上宾。
严哲也知道这一位神医的存在,亲自打过一回照面,发现对方看着就手无缚鸡之力,想到严府防卫森严,便也没怎么上心。
反正他除非是自愿想要孩子,根本不担心凡人医术真能“催生”。
哪料……
神医哪里是一般的凡人。
等他发现妻子怀孕,孩子已然六七个月大了。
一不忍心拂逆老母的心愿,二是担心打掉孩子,损伤妻子的身子;
再者便是存着侥幸之心……
“是我贪心了。”
聂桓轻摇头:“贼子心怀叵测,哪里是少将军的责任。”
按照严哲的说法,邪修这番算计,首要目的在于谋夺人妖结合的孩子;
后在老母与妻子合力谋划下,他轻而易举中了招。
邪修同时垂涎着马妖的心脏与肺腑。
严哲苦笑:“我虽以妖身复生,可自诩生而为人,不屑于妖魔手段,根本不是那恶徒的敌手。”
可为了孩子,哪怕被老母与爱妻视作怪胎,他对难得才有的儿子无比珍视,便拼着魂飞魄散,也要阻止邪修对孩子下毒手。
哪料差点反被对方的法器收了魂魄。
紧急关头,邪修豢养的鬼物通风报信,说地官来了。
吓得刚刚还耀武扬威的邪修,什么也顾不得了,草草收拾一通,抹去自身留下的印记,慌不择路逃跑。
严哲魂魄重创得厉害,意识难以聚拢,凭着本能,追寻被他慌乱塞入木盆,顺水漂流的孩子,寻找到燕关,正巧遇上傅藏舟。
听罢前因后果,一众人忍不住叹息。
果真是造化弄人。
严哲遭遇凄惨,死得憋屈,可对合谋“害死”他的老母与妻子来说,何尝不是一桩惨绝人寰的悲剧?
对严家两位夫人来说,马妖是害死其子其夫的怪物与仇人,所作所为尽管看着冷酷无情,不过是无奈又无力的报复。
严少夫人至死不知“玷污”她的马妖,其实就是她的丈夫。
严夫人倒是活得好好的,然而自此孑孓一身,家中一个当家的男儿也没有,在这个时代,难逃晚景悲凉,若让其知晓死了的马妖正是其亲生子……
严哲深深作揖,对着救了他残魂的鬼王大人道:“多谢地官大人怜悯,救了我与小儿一命……”
傅藏舟摇头,顺势之举罢了,况且救“马面”的可不是自己。
残魂还在低声说着:“内子香魂已逝,唯余老母孤苦伶仃……她们本无意害人性命,在下斗胆请求地官大人,能否揭过此事,别让可怜的老母,余生再受良心煎熬?”
“本就是你自己的事,”鬼王大人回了句,“你自己做主,我等无权越俎代庖。”语气一转,“令尊是被人蒙蔽,情有可原,然而害人的邪修,我不能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