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自己”是怎么回事?
可以百分百确定,此间“自己”便是他本尊。
总不能说,他也重生了?
一个接一个问题,塞得脑子简直快爆炸了。
心绪激荡,怎么也平复不了。
透明虚无的青年情不自禁趴到伴侣的鬼魂后背……可惜,两个人像是处在不同的空间,不能碰触,无法产生交集。
宿桢若有所觉,忽而转头,低沉地唤:“舟弟。”
傅藏舟先应了一声,遂嘟嘟囔囔:“舟弟太肉麻啦,还是喜欢桢哥喊‘小舟’。”
哪怕听了几十年。
可在这一天前,他一直努力维持着神志清明,再如何心疼这个桢哥的遭遇,始终不忘自己的桢哥还在等待他的归去。
直到此时,再也绷不住了。
他知道桢哥活得好好的,虽有着不愉快的过往,但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总体上过得幸福而恣意。
却无法自控,为着眼前属于桢哥的灵魂,心痛不已。
而,留恋难舍。
听着男人的低唤,纷纷扬扬的心情,一点点安宁了。
傅藏舟甚至不再着急,寻常摆脱困境的法子。
桢哥的灵魂无法察觉到他的存在,他依旧想多陪陪对方,让这男人不再孤寂。
宿桢听不到傅藏舟的回应,便是良久的沉默。
俯身,替安睡的青年梳理着散披的长发。
鬼王大人默默看着,男人对那具尸身亲密如斯,心无芥蒂……尽管“三角关系”实在诡异,可他心知肚明,那就是自己。
脑子进水才跟自己争风吃醋。
微叹。
叹桢哥一根筋,太偏执了;
也叹,若非自己的尸身不腐,给男人留着一丝希望,或许天长日久,桢哥慢慢就淡忘了他。
陪着男人度过一生,看其一生跌宕起伏,宁愿对方淡忘自己,起码没那么辛苦罢。
头一回,傅藏舟对自己的鬼王之躯表示不满。
不满也无能为力。
他如今什么也不能做。
唯有像过去的数十年一样,毫无存在感,静静地陪伴着男人的亡魂。
这一陪,便不知年月。
认出是他的桢哥,自此寸步不离。
看不到四季轮转了多少回。
唯有慢慢恢复,甚至增长了不知多少倍的修为,让傅藏舟心知,他们在地底相依相伴了很多、很多个岁月了。
宿桢也在漫长的时光里,自行摸索了一套修炼办法。
想到曾经更适合做鬼王……
如今桢哥,可不是比曾经的自己,更加强大吗?
鬼王大人为此越发不敢懈怠。
无奈这个世界,有一股神秘而强大的力量,禁锢着他的鬼力。
修炼可以,却无法使用任何的术法。
不由得轻叹,是些许忧愁。
愁的不是自己的处境,而是……
傅藏舟目光投向自己的尸身。
过去很多年啦,鬼王之躯再如何强大,本质上是一团太阴清灵之气。
气在一点点散逸,终有一天这具身体将化作云烟消散。
以宿桢现而今的实力,理所当然有所察觉。
傅藏舟实在担心对方的状态。
此间的桢哥本性偏执至极,在无数个年月里,孤零零地守着这一具尸身……人的感情就是这样,投入得越多,沉陷得便越深,终是不可自拨。
一旦自己消失了,以执念维系存在的桢哥,会出现什么样的状况,他不敢想象。
鬼王大人无计可施,唯有念念叨叨,劝导着听不见他说话的男人:“桢哥您一定别想不开啊,我不是真的死了。咱们未来还有很长的日子,要长相厮守的,您千万莫胡乱行事……”
忽是一阵巨响,惊得自言自语的青年倏然闭嘴——
咦?
久违了的,是活人的气息。
“老三小心,这陵墓机关严密……别乱碰,有毒!”
另一道喜不自禁的声音响起:“好多金银财宝!”
“可不是,”一人疑惑,“难道真是昱世祖的陵寝?”
又有一人难掩激动:“如果真是昱世祖的墓……咱们发啦。”
傅藏舟后知后觉,发现是盗墓的。
居然盗桢哥与他的合葬墓!
恼怒不已,很想给这些盗墓贼好好吃一顿苦头,可惜……
好似心有灵犀,宿桢轻轻一挥手。
听到盗墓贼惊慌失措的声音,鬼王大人心情是格外的畅快。
桢哥永远都是这样可靠的,让人无比安心。
安心之余,陡然想起那些人一口一个“昱世祖”。
世祖这一庙号,据他所知,是很牛逼的君主才有资格获得。
唔,细想想,桢哥纵然未曾真正当过皇帝,好歹摄政近二十年,将两分天下的江山统一了,期间平定北戎之乱,收服西夷,得东海诸部、南海岛国归附。
小皇帝尊他“世祖”,算他识趣、良心未泯。
一瞬的走神。
待傅藏舟回过神,发现男人抱起自己的尸身——宿桢鬼力强大到魂魄足以凝聚实体——不紧不慢,朝着盗墓贼的方向踱步而去。
这些年,鬼王大人唠唠叨叨成习惯,不由得问:“桢哥要去见盗墓贼吗?可别吓死人啦。”
说是这样说,实则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暗搓搓期待盗墓贼们吓尿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