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觉得没劲嘛,”不悔瘪了瘪嘴:“我觉得你没劲行了吧?”
不悔抓起宋离面前的筷子,强塞入他手里,不耐烦的说:“我就是见不得你清清冷冷的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干这干那。”
“我说过,我不喜欢别人打扰。”
“行,”不悔干脆道:“我就蹭个地儿吃饭,我一声也不出,保证不打扰你。”
“你在这儿坐着,就是打扰。”
不悔定定的看了宋离几息,端起自己的碗,连菜也没夹就要往楼下走。
“你又做什么?”宋离问道。
不悔的语气有点可怜:“你不是看我烦吗?我去楼下吃,你吃完喊我一声,我上来收拾。”
“……”宋离无奈的抚着额:“算了算了,你回来坐着吧。”
奸计得逞的不悔没敢露笑,故作深沉的捧着碗坐了回去,既不说话也不夹菜,埋头就开始吃饭。
宋离拿着筷子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终究还是敌不过不悔一脸委屈的模样。他伸手夹了只鸡腿放进不悔碗里,好言道:“你的心意我知晓了。”
不悔瞥着碗里的鸡腿,鼻间轻轻“嗯”了一声。
宋离叹气,觉得哄孩子好难:“我不说你便是。”
不悔咬了一口肉:“嗯。”
宋离放弃:“……依你依你。”
不悔再也绷不住笑,颇有几分得意的哼唧两声,道:“师尊,这是你自己说的啊,我没逼你没强迫你啊,往后可别说是我死活赖在你这儿,我是被你邀请来的!”
“……”
宋离自觉说不过不悔,便不再多言。
他夹了几根土豆丝就饭吃,小口小口的细嚼慢咽,吃相极佳。
“师尊,好吃吗?”不悔问。
宋离对口食之欲看的极淡,向来是有什么吃什么,从不讲究。
他点了点头,很给面子的评价道:“好吃。”
不悔笑着,余光一扫便瞧见了被宋离放在桌角上的那樽梨花。
几朵含苞待放,几朵开的正盛。
点点白雪掩映在青枝后,淡淡幽香犹如绕指柔。
“师尊,你欢喜吗?”不悔没头没脑的问了句。
宋离抬眼看他,面容清淡,眼底无波。
“我很欢喜。”不悔弯着眼睛:“长这么大,从来没这么欢喜过。”
他说着,倏尔又皱起了眉,一脸为难的模样:“可是我办了件坏事,师尊对我这么好,我却要惹你生气。”
宋离不明就里,眼尾上扬,是疑问的样子。
“师尊,我跟你说件事……你先别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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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离沉默了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
“那姑娘现在在何处?”
不悔垂着眼,不停的扣着手指:“在岁寒居,正好我那有两间屋子。”
桌上的饭菜已经没了热气,不悔心里难受的很,这一桌的菜,师尊都没怎么动筷子。
像是感应到不悔在想什么似的,宋离动了动手,给自己盛了碗汤。他看着飘在顶上的蛋花儿,淡声道:“你是如何打算的?”
不悔见宋离抬手欲饮,赶忙拦下:“师尊别喝了,都凉了。”
宋离的眸光落在自己腕上,少年掌心滚烫的热度隔着薄薄的衣料传到他身上。
宋离手一偏,瓷碗贴上了不悔的手背。
温温热热的,刚刚好。
不悔松开手,嗫喏道:“我想……等风头过去了,再送那姑娘下山。这恶霸肯定不是什么认死理的主,这几天新鲜劲过去了,恐怕连小莲长什么样都忘了。”
“嗯。”宋离拿起白玉勺,啜了口汤。
不悔愣了:“师尊你不生气吗?”
宋离反问:“我为何要生气?”
“我未经允许跟着师兄跑下山,惹了麻烦不说,还带了人回来。”不悔一件一件数着自己的不是:“扰了师尊清静,坏了师尊规矩。”
“既然如此,”宋离将勺子丢进碗里,清脆一声响:“便将我这里收拾干净。”
“……啊?”
宋离站起身,丝滑长衫垂下,衣角浮浪奔涌。
“始于善心,无悖天道。”宋离道:“至于坏了我的规矩——”
“罚你打扫藏经阁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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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就这么不大不小的揭过,连不悔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不悔坐在竹崖顶上的一块巨石上,指间捏着片青软的竹叶,脑中不断临摹着宋离的动作。
扬手,飞叶。
竹叶飘扬着落地,轻若无物。
不悔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已经空了的荷包,荡着腿从石头上跳了下来。
他走到一地落叶前,矮下身一片片的拾起。
捡着捡着,心里又不是滋味起来。
他本是一叶浮萍,生而无根。既无倚仗,也无庇护。空有一池无垠之水,漂浪四方不知归处。
可师尊待他这样好。
虽然那人总是冷淡的很,但对自己的要求似乎从来没有真正拒绝过。除却在收自己为徒这件事儿上固执的很,可最终仍是叫他如愿了。
那自己呢?
不悔捏着装满了竹叶的荷包,松松簌簌的触感如蚂蚁在指尖啃噬,他倏然觉得心头泛起一阵细密的酥痒。
他是不是也该加倍努力,才能衬得起师尊待他的这般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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