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启程了。”
“皇上不送臣一程么?”秦王开口的同时伸手一把抓住了萧纵袖袍下的手。萧纵微微一愣,刚要抽开,秦王已经侧转过身与他并肩而立。
高台之上,面朝底下万千臣众,秦王牵抬起萧纵的手,声音低沉含在喉间却不容拒绝,“皇上,送我一程。”
广袖之下,带着薄茧的大掌抓握得极紧,萧纵眉头微微皱了皱,面色有些发硬,但众目睽睽,却不便挣脱,所幸……袖摆遮掩,乾坤都盖在底下,倒不至于人前失仪。
拾着台阶,萧纵不知道算是牵着人还是被人牵着,穿过百人礼仪仪仗,下拜将台,他面色略显寡淡,外人所见,却正是天子天威之色,手引出征大将,一派君臣同心振奋士气的端肃之态。
高台下左右分列百官,禁军军阵布后。萧纵与秦王并肩下了台,淡着面色走出没几步,袖子下握着他手的大掌这时忽然松了松,然后,他感觉手背上干硬的触感摩挲了几下,接着,有力的手指在他掌心里缓缓刮划摩动起来。
实在是,太放肆了!
萧纵面无表情,眼角余光下意识斜了斜,只瞥见身侧秦王坚毅深刻的侧脸,神色惯常冷峻,目不斜视,看着前方。
掌中摩挲却一直没停,萧纵屏着一口气,默然片刻,不动声色反手一把握住了秦王那只略是粗糙的大掌,脚下步子提快,径直引着人到了秦王那匹通体乌黑个头彪壮的坐骑前。
微微一使力,脱开手,萧纵声音微沉,“情势紧急,兵贵神速,秦王早些启程,朕在京师等你的捷报。”
秦王面色微微凛了凛,下一瞬,唇角扯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冷诮,百官随在几步开外,他侧身站在马前看了萧纵片刻,狭长的眼中不见一丝情绪,翻身上马,“皇上放心,臣定诛司马庸。”
张扬的锐意和嚣悍之势似乎在跨上马背的一霎那间从秦王的鬓角王袍中四散开来,他持缰在马上,逆着日光的面容模糊不辨,萧纵却能清晰感觉到居高睇下来的视线中惯有的锋利。
秦王未再发一言,调转马头,策马直接驰上了驿道,稍远处整肃列阵的狻腾营亲卫见势,缓缓驱动胯|下坐骑,马蹄刨起厚土上阵阵尘籽,须臾间隔开彼此距离,追随在驿道上疾速远去的骁健单骑之后奔腾起来,蹄声轰鸣,呼啸雄壮,卷起漫天沙尘。
萧纵站在臣众前,直到飞扬的尘土在极目处消失。
当日握着那道八百里加急送到手中意图难辨的觐见表,他曾想他如论如何不会放秦王走。那是于家国、于人、于己,他能想到的最好的结果。
现在,他以最隆重干脆的方式送秦王出京,没有指派任何监军或者随护与其同行,也没有打算在他身边安插暗线。
秦王出京之后,是直接赴蜀州去跟任不悔汇合,还是领着一千亲卫回西北,他带着天子诏书,哪一条路都是畅通无阻。
他并不太顾虑秦王选择走哪一条路。
他也不想深究他的不顾虑,是否多少关乎着他对那个男人的信或是不信。
秦王既然自己选择向他讨封受帅,他就不担心他会返回秦地不出兵。何况,天子建台拜将,举国皆知,倘若秦王出尔反尔,不管他日他与楚王谁胜谁负,局势如何烽涌迭起,秦王都逃不了大义之下,受天下群起而逐之。
那个男人也许是他卧榻之侧最大的威胁,但这一场战役,他却是站在了他的身旁。或许如他自己所言,他跟司马庸迟早一战。
只是,一战之后,会当如何?
秦王出了鞘的兵锋又将止于何处?
……不得而知。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算纵虎归山,也不知道这次纵虎之后,他日还能不能再有契机,让他至少牵制得住那个男人……太多不知,可前方的局势却不容他踌躇不前。
广袖之下,手似乎仍然带着干硬的触感,萧纵握了握五指,面不见情绪,看着烟尘消失的方向。
秦王,秦王!
费劲心机布的一局,所图为何,最终是要谁成王败寇,此役之后,便见分晓。
銮驾驶入玄武门的时候将近午时,萧纵在寝宫中略用了些午膳。
这几日几乎没有片刻喘息的时间容他去顾一顾身边什么人,连萧横几个也已经多日没见,这顿午膳用罢之后,萧纵赶着先后去了趟昭阳宫和朝阳宫,看一看皇侄皇弟。
几个小娃大约是听说了马上要打仗,见着萧纵,很乖顺,没有太闹他,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冷不丁弄些让他绞尽脑汁无言以对的问题为难他。萧纵随口问了些课业,侄儿对答颇让令人满意。皇弟萧弘那厢的情形,让萧纵更觉几分心慰,萧弘的痴愚乃是当日被人下猛药所致,萧纵从不曾放弃过替皇弟问医,上个月太医院会诊使了套新药方,改了几处针灸穴位,个把月诊治下来,初见成效。萧纵这次见到弟弟,比之前次,萧弘的孩童心性和痴憨之气少了几分,英武的脸多了些许稳重,虽然仍缠他得紧,见他要离开,抱着他的腰不愿意让他走,但只是有些闷闷地,不像以往乱发脾气。如此,萧纵便在朝阳宫多留了片刻才起身去往南书房。
独自在南书房中持了卷书坐了不知多久,萧纵唤王容,更换一身便袍,从侧门出了皇宫。
日头偏西,傍晚将至的时候,萧纵到了太傅府门前。
去年登基那晚,他曾深夜驾临,太傅府守门的家仆识得天子龙颜,诚惶诚恐叩拜过后急忙进门通报,萧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