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言只是定定的看着种师道已经全白的须眉。种师道问的每个问题,都很有道理。可是,帐不是这么算的。
历史上这次北伐战事打成最后那种荒唐结局,后世人更多的将责任怪在童贯头上。可西军将帅,上下就没有责任么?尤其是老种相公你!北辽已如风雨飘摇,只要上下一心,全师而进,燕地那么多已经破胆的汉儿豪强,大辽南面官,怎么可能不望风归降?就是因为这支大军从童贯到这诸位相公,各有各的的私心,纠缠在一起,白沟河此等战事,一方破釜沉舟,一方三心二意,才有如此下场!
就算种师道说的都对,可是郭药师这等坐拥万人的实力派投降,不派人接应,竭力支撑他。那还能指望燕地汉儿归心?耶律大石和萧干再厉害,也不过是在苦苦支撑罢了!就是因为大宋这里自己分裂软弱,迟迟不能北上,才让他们有从容周旋展布的余地,才种下了整个大宋帝国在四年半后轰然崩塌的隐患!
这么多名臣猛将,都在坐看这场战事最后走向不可收拾。自己一个孤身在千年以前的人,就能挽回这一切么?
种师道却已经转向了童贯,提高了声音:“…………郭药师请降,诚是喜事。宣帅一旦命我等北上,纵然有千般难处,我等也会奉命而前!然则兵者大事也,多算胜,少算不胜。一旦郭药师那里有变,而辽军转头再度凌迫而来,只怕我北伐大军,再度挫动锐气!到时候,就收拾为难,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能兵进燕京!属下等不过一得之愚,此等大计,还要请宣帅决断!”
童贯缓缓拈着他那几根宝贝须髯,只是沉吟不语。神色背后隐藏着的,却是恼怒。
老种所言,全在他的预料当中。西军团体的问题不解决,这些相公们,怎么可能会为他童贯火中取粟,去冒这个险?更不用说他童某人正在走下风的时候了。虽然一切都在预料,但是心中阴毒的火焰却是越冒越高。老种几乎就是在明示他了,就算他逼迫着西军北上,他们也会再上演一出白沟河战役给他看,到时候连着两场大败,他童贯圣眷再浓,也得垮台!更不用说还有一个竭力想攻倒他们的老公相还在等着踏着他和那个宣抚副使再度出山!
可在这里坐拥大军,消极等候,也还是他童贯的罪过!这老种相公,真是好毒!
种师中和姚古,这个时候同时面向童贯躬身:“宣帅,但请决断!郭药师归降诚是可喜,可种节度之虑也不可不察…………如何措置,但请宣帅决断,我等听命而已!”而刘延庆,只是脸色尴尬的站在一旁,一句话也不说。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对,不如装傻。
童贯缓缓放下手,脸色显得为难至极:“这个这个…………似乎需要从长计议…………”
听到这句话,沉不住气一些的姚古就是脸上喜色一闪。只要从长计议,这件事情就算拖下来了。童贯费尽心思用一个什么入娘的萧宣赞耍出来的花样,就算白费。这个萧宣赞,一副小白脸模样,偏偏又昂藏七尺,脸上犹有伤痕,有一股子血战余生之后才特有的味道。一个读书人,能做到如此地步,当真不容易,可这一番心血,也只有白费!
种师道却只是垂下老眼,还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神情,竟然有些落寞。
节堂当中,突然响起了一声冷笑,却正是萧言,他的神情讥诮已极,这声冷笑也响亮已极,让每个人的目光都又转了过来。
萧言站得笔直,目光在西军四位相公脸上缓缓扫过,冷冷道:“太祖太宗遗愿,竟然就被诸位相公付诸流水!”
童贯猛的一声大喝:“萧宣赞,住口!召你而来,不过是备垂询,军国大事,岂有你说话的余地?”
萧言也不看他,将自己表演火力全开:“下官白沟河来去数次,可怜了河边的数万忠魂!燕云十六州五代时分离汉家,从此蛮夷就对我华夏取高屋建瓴之势!河北诸路,备边一百余年,辽人铁骑,曾决荡至汴梁不远处的澶州!河北军不如陕西诸路大军,诸位相公,却知道河北军在这百年备边当中,为我大宋,死于国事者多少?辽人虽于我大宋相安无事数十年,可却是数十万两匹岁贡换来的!